州府派出去了不少官員,跑遍了雲州大大小小的地方,也沒收上來多少銀子。


    倒是金山鎮,因為開鑿梯田,算是勞役,還能有銀錢拿,可是羨煞了不少人。


    這天一早,平遠鎮的亭長一早就帶著人來到州府,“趙大人,之前你們說在平遠鎮開那什麽梯田,草民說服了村民,大家夥都同意了。”


    趙慧彬簡直給逗笑了,“葉亭長,你當本官是傻子嗎?”


    葉亭長苦笑一聲,臉上都是後悔,“大人,我們當時也是被桃源鎮的人給誆騙了,草民等一開始是願意的。”


    “行了,你們打什麽主意,本官會不知道?回去吧,趕緊把今年徭役的銀子交上來,你們一直拖著,本官怎麽跟戶部交代?”


    葉亭長被趙慧彬這番疾聲厲色給嚇了一跳,隻得帶著人匆匆離開。


    當初趙慧彬去村裏的時候,看著可好說話,今天這官威真是嚇人。


    “走吧,爹,當初就跟你說,別和桃源鎮那些人往來,你忘了當初,他們可是敢圍攻公主府,要不是公主發善心,說不定現在都沒有桃源鎮了!


    你以為你們那點事,官府老爺會不知道嗎?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說話的是葉亭長的長子,在雲州上學,見識多一點,可也攔不住自家爹犯蠢。


    現在好了吧,平白放到眼前的芝麻餅,看不上,結果,這芝麻餅能救命。


    “我不是以為,那什麽公主又要咱們平遠鎮的地了,可不能答應,那是咱們祖輩的地!”


    “可不是,再說了,葉家小子,你念了那麽多年書,你可見過這梯田是何物?萬一,他們弄壞了咱們的田地如何是好?”另一個村的村長也附和道。


    ……


    晚間的時候,趙慧彬又來找楊蓁。


    “殿下,這徭役,整個雲州人頭數的三成都沒收到,可如何是好?”


    看著趙慧彬嘴角一圈水泡,楊蓁讓人給他上了一點藥茶,“無妨,整個羌國各州,和你都差不多,能收多少,上交一半給戶部,其餘的你不用管,本宮會寫信給皇上。”


    “是,隻是,為何隻交一半?”


    “喝茶!”楊蓁抬手示意,“明年開春,還有青苗稅。”


    趙慧彬覺得入口清涼的茶水,都澆滅不了心中的火燥,“這青苗稅先皇在的時候,就勒令不收了,殿下,您會不會多慮了?”


    “本宮倒希望是多慮了,所以讓你繳納一半,也是為今年冬天準備。”


    趙慧彬:“是,辛苦殿下周全了!”


    “無妨,南陵是本宮的封地,我的親兵也駐守在南陵,皇帝不敢對南陵如何,但是,皇帝的麵子還是要給。”


    短短兩句話,趙慧彬一顆心稍稍落下,“下官知曉該如何做了。”


    可是走出公主府,趙慧彬突然停住了腳步,後背一身冷汗。


    方才公主那句話,好像有另外一層意思!


    親兵駐守南陵,皇帝不敢如何!


    那是不是說,公主有一天會……


    趙慧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府中的,整個人如墜冰窖。


    一直在書房待到了晚上,趙慧彬才走出來。


    管他誰當皇帝,隻要百姓能過好日子,就行!


    眼下還沒到那一步,想這些,和杞人憂天何異?


    ……


    進入臘月,各地的征收徭役銀子送到了戶部,皇帝看著賬本,翻起眼睛冷冷問道:“今年賦稅徭役是怎麽回事?”


    戶部尚書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皇上,江南遭遇了鹽患,西北戰事剛平,南陵窮困,各地官員叫苦連天,入秋才收了賦稅,百姓實在是拿不出銀子來。”


    皇帝翻閱賬本的手一頓,眉頭漸漸緊鎖,聲音中透露出不悅:“秦書佩,你身為戶部尚書,掌管羌國財政,出現如此大的短缺?究竟是收不上來,還是你們戶部有人貪墨?”


    秦書佩心中一緊,連忙辯解:“陛下明鑒,臣等絕不敢有絲毫貪墨之心。當下羌國百姓生活困苦,實難承受沉重的徭役負擔。”


    “天災人禍也好,戰事鹽患也罷,曆來皆有,為何獨獨今年難以收繳?”皇帝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質疑。


    秦書佩抬起頭,強壓心裏的懼意,狠狠心說道:“陛下,今年羌國的情況尤為嚴重。臣曾親赴江南富庶之地,所見皆是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臣曾多次上書請求減免徭役,以緩解百姓之苦,但丞相等人堅持提高徭役,致使稅銀收繳困難重重。”


    皇上起身,朝李盛林喊道:“把東西送進來!”


    李盛林端著一個箱子進來,“秦書佩,這是禁衛在你書房發現的,箱子裏還有一封信,鶴州刺史簡崇光賄賂於你,少繳徭役,你如何解釋?”


    見狀,秦書佩大驚失色,慌忙擺手,“皇上,臣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也從未見過這東西,收到這封信啊!”


    “朕要是記得沒錯,這鶴州刺史是你同門師弟,你竟說從未見過?”皇上說著,將信件狠狠砸在秦書佩臉上,“你自己好好看看!”


    秦書佩顫抖著手,打開那兩頁薄薄的紙張,隻一眼,他就看出這不是師弟寫的。


    “皇上,這不是臣師弟的筆跡,他早年右手受傷,一直都是左手寫字,……”


    不等秦書佩說完,皇帝厲聲說道:“行了,你等做下這等作奸犯科之事,字跡不同,有何奇怪?”


    說完,皇帝坐回禦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看著下方後背被汗水打濕的秦書佩。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秦書佩,你身為戶部尚書,督管天下稅賦,然今歲賦稅徭役之銀,皆未能如期入庫,失職之罪,難辭其咎。


    朕念及你往日功績,姑且不殺,赦你不死,然法不可廢,自今日起,秦氏全家遷徙南陵,以示懲戒,望你在南陵,痛定思痛,悔過自新,勤勉盡責,以贖前愆。”


    聞言,秦書佩心中一沉,但並未表現出絲毫的怨懟。


    隨後緩緩俯身,再拜謝恩:“臣遵旨!”


    說完,秦書佩心如死灰的,轉身步出禦書房,背影在陽光下拉長,顯得格外孤寂而堅定。


    正午,陽光明媚,卻似乎無法驅散他心中的陰霾。


    ……


    東宮。


    秦書佩被發配南陵,太子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殿下,秦書佩這蠢貨,竟然是敢調查江南事,警告一番,還不聽,現在丟了官職,簡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崔家峪一邊給太子捶肩,一邊幸災樂禍的說道。


    太子還想說什麽,東宮管事姑姑菱薑端著玉盤走進來,“殿下,該服用今日的培元丹了!”


    “嗯,端過來吧!”


    精致的玉盤中盛放著一顆色澤溫潤、香氣撲鼻的丹藥。


    太子輕輕拾起那枚丹藥,閉目凝神,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隨著丹藥緩緩入口,一股暖流自喉間滑下,瞬間遍布全身。


    太子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愜意,雙眸微張,體內氣血暢通無阻,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活力與輕鬆。


    等藥效過了之後,太子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安排我們的人,接手戶部尚書一職。”


    “是,屬下這就去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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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書佩帶著家人舉家離開皇都,許是太過心灰意冷,在路上就生病了。


    好在押送的衙差都不是狠心的人,放緩了行程。


    可到臨近南陵的時候,秦書佩隻剩一口氣了。


    秦書佩離開皇都,楊蓁就收到消息了,按理來說,上個月就應該到南陵。


    可這都超過預期時間半個月了,人都還沒進南陵,難不成出什麽事了?


    一早,便讓墨量帶著人去接應。


    秦書佩算是朝中難得清流,為人聰明,不固執,可偏偏這樣的人才,被發配南陵。


    不過,也好在是南陵,她還可以照顧一番。


    ……


    夜間的時候,楊蓁收到暗衛傳來的消息。


    秦書佩在盤州,隻剩一口氣了。


    楊蓁當即帶上藥箱,和林滔策馬奔馳到盤州。


    ……


    廢舊的山神廟內,昏暗的光線透過破碎的瓦片,斑駁地照在秦書佩那蒼白無血色的臉上。


    秦書佩躺在一堆幹枯的草堆上,身體瘦削得驚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仿佛是最後一次。


    偶爾從遠處傳來的風聲,和這廟內低聲的回響交織在一起,像極了死亡序章。


    秦母跪在一旁,雙手緊緊握住秦書佩冰冷的手,淚水如斷線珍珠般不斷滑落,“我的兒啊,你不能就這樣走啊!娘還等著你病好了,吃你做的茴餅啊……”


    楊蓁到的時候,秦書佩的妻兒在一旁哭成淚人。


    頓時,楊蓁心裏咯噔一下,這是……。


    快步走到秦書佩跟前,在喉嚨上試了一下,還有一點點脈搏。


    “都讓開,有沒有被子,找一床來?”楊蓁轉頭問道。


    “公主殿下?”秦母看清楊蓁的麵容,麵露震驚,隨即又吩咐道:“去把我那件冬衣拿出來!”


    楊蓁看明白了,這一路走來,秦家是連一床被子都沒有了,“墨量,你帶著人去買,看看能不能買到這些藥材,別管銀子多少,動作要快。”


    “是!”


    “林滔,你輔助我施針。”


    林滔上前一步,“好!”然後,脫下一件衣服,將藥箱放在上麵,一一把楊蓁需要工具擺好。


    一排細長的銀針,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楊蓁深吸一口氣,眼神專注,捏起銀針,在秦書佩的胸前、背部等關鍵穴位上精準施針。


    隨著銀針的深入,秦書佩的身體開始有了微弱的反應,胸痛有了明顯的起伏,似乎在承受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痛苦。


    楊蓁見狀,立刻從藥箱中取出一粒黑色的藥丸,放入秦書佩口中:“林滔,快,喂他喝下水,這藥能助他化瘀血。”


    藥丸入口即化,伴隨著幾聲低沉的咳嗽。


    突然,秦書佩奮力一咳,黑色的汙血順著嘴角,淌了出來,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起來。


    秦家人紛紛屏住呼吸,不錯眼珠的盯著秦書佩。


    “好了,瘀血排出,這是好轉的跡象。”楊蓁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墨量帶著人,背著被子和藥材趕了回來。


    過了一刻鍾,楊蓁取下銀針,讓人到外麵生火,幾十種藥材,煎了一小碗藥,從空間裏拿出一個取了針頭的注射器,讓林滔將藥給喂下去。


    然後繼續煎第二劑藥,過了一個時辰,再讓秦書佩喝下。


    雞鳴時分,三劑湯藥完全服下,秦書佩隱隱睜開了眼睛,沒有出現散瞳,楊蓁再次給他紮了針。


    “墨量,去租個院子,秦大人不能繼續舟車勞頓了,休養幾天,再起程!”


    墨量:“是,主子,這附近有個鏢局,屬下認識他們頭,去和他們商量一番,城中人多眼雜,反而不好。”


    “行,注意安全!”


    ……


    秦母激動得要跪下,連聲道謝:“公主殿下,您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書佩能遇到您,真是他命不該絕!”


    楊蓁把人拉起來,給林滔使了個眼色,“現在隻是保住了人,還要看接下來兩天恢複。”


    林滔則拿著銀子,去了外麵,買通隨行的衙差,讓他們耽誤幾天。


    ……


    三日後,楊蓁耗費了大批藥材,總算是把秦書佩從鬼門關拉回來。


    “謝謝殿下!”


    秦書佩已生了死誌,可看到嘉寧公主晝夜不休守在床邊,他突然很內疚。


    為官,愧對百姓,身為秦家子,愧對全族,如今還讓公主為他操勞。


    “秦大人,你是個好官,如今的朝廷已經潰爛,發配南陵不是你的錯。”


    短短一句話,秦書佩潸然淚下,“殿下,臣對不起天下的百姓。”


    “秦大人,在邊關,多少次輸了仗,我也是這麽想的,可如果死能改變戰局,我和手下的將士,會爭先恐後去死。


    可死亡改變不了,活著才能改變,你在羌都久了,也該看看如今的南陵。


    至於你的家人,隻要你在,我想他們會很開心。”


    秦書佩一行清淚,沒入枕頭裏,“殿下,臣明白了。”


    ……


    轉眼,五日後,楊蓁帶著秦家人起程回南陵。


    南陵四州的官員,從鹽患之後,就對楊蓁心服口服,秦家人發配的地方,原本很偏遠。


    不過見秦書佩都這樣了,等衙差離開後,就把人安排到了玉泉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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