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葉懷昭還是沒有將那幾幅畫像假手於人,這事本就有可能牽扯到宮廷不說,還跟七年後楚青鉞所查的事情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他知道太子和三殿下應當都派人盯著自己,他可不想再成為誰手中的棋子。


    章池說那穩婆就住在他家的附近,於是葉懷昭便接上了王大娘,親自前往那穩婆家。王大娘看他馬車整潔雅致,死活不上車,非要跟在後麵走著,葉懷昭無奈,隻得跟著一起步行過去,好在章池家住的不遠。到了街口早就有下人等在那,將他們帶到了那穩婆準的地方。


    “誰啊?”屋裏響起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隨後便響起了噠噠的腳步聲,但那胖婦人看到王大娘後,忽然關了門。


    “劉大娘,你開門。”身邊的王氏趕緊上前去推著門。


    “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讓你別來找我了。”


    “這位大人已經答應幫我找兒子了,你再好好的跟他說說啊。”王氏死死的推著門。


    葉懷昭看的有些咋舌,這兩個婦人,力氣竟然如此的大,他站在旁邊,都不好插手。


    好在章池家裏的下人也跟他一樣,匪氣十足,上前兩步,一下推開了門,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說出的話卻是不容拒絕的強勢:“這位大人,是我們章大人衙門的朋友,坦白從寬老實交代,否則將你抓去吃牢飯,若你真有苦處和冤情,大人可為你做主。”一席話說的門裏的婦人鬆了力道,平頭百姓,又幾個不怕官差的。


    葉懷昭對著那小廝微笑著點頭:“多謝。”


    那下人對著葉懷昭點了點頭,“小的在門外站著,大人有什麽事情,可隨時招呼小的。”


    葉懷昭進了門,屋內整潔幹淨,看上去比那染布街的巧娘過的還要好一些。


    “不知大人如何稱呼?”穩婆劉氏拿出家中最好的茶具,為葉懷昭斟了一杯茶,葉懷昭接過,放在了旁邊,溫聲的說道:“大娘不必緊張,我隻是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劉大娘跪在地上,對著王大娘磕了幾個頭,“當年是我一時財迷心竅,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情,還請大妹子原諒我,我來時做牛做馬一定報答你。”


    王氏指著她,臉上戴著憤恨的神色,“我不要你做牛也不要你做馬,我隻想知道我的兒子在哪裏?”


    劉氏又使勁的磕頭,“我真的不知,但看那家人的氣派,一定是有錢人家。”說著寬慰王大娘“這事我見的多了,很多有錢人家的大娘子,生不出來兒子,便花錢去鄉下買一個回來,當做自己的養,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後還繼承家業,你想想,這孩子跟了你,如今便隻有沿街乞討的命。”說著又看了葉懷昭一眼。“妹子,你想一想,你是想讓你的孩兒,跟在你身邊受盡白眼點頭哈腰,還是像這位公子一般,錦衣玉食受人尊敬。”


    王大娘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葉懷昭,長相俊朗,衣著富貴,談吐有度,一看就是從小在富貴鄉中受過良好教養的,一時間也有些猶豫。


    葉懷昭輕輕的笑了一聲,看著那劉大娘的眼神有些不善。


    “怎麽?你利用穩婆的身份,買賣嬰童,在你嘴裏還成了天大的好事?你怎知那孩子,寧願選擇富貴潑天而不是呆在親娘的身邊?”


    王大娘本來已經猶豫的眼神,一下子變的堅定起來。


    “告訴我,我兒子在哪裏,從他出生,我還未見過他,抱過他。”說完心中忽然誕生了巨大的絕望,“如果他過的好,我就….”眼淚掛在了她有些醜陋的臉上,一雙眼睛卻充滿了慈愛和憧憬。“若是他過的好,我就遠遠的看著,我不會打擾他。”葉懷昭歎了口氣,端正了神色,嚴肅的說道:“若你老實交代,幫助王大娘找回兒子,或許能將功贖過,按照大周律例,你得被流放三千裏,後代不得讀書入仕。”


    劉大娘對著那貧苦的王氏,尚且能夠狡辯,但麵對周身華貴的葉懷昭,卻發自內心的有些懼怕。


    “你借著穩婆的身份,買賣嬰童,一共幾次,可有詳細記錄。”


    “大人,真的就這一次,老婆子並非是那不分是非之人,實在是對方給的錢太多,才被迷了眼。”


    葉懷昭看她神色,倒是相信了幾分,畢竟若真是老手,那就不會多年後還在廟中懺悔被王氏聽到。


    “那人是如何找到你,你又收了多少銀子,現在可還留著?”


    “老婆子當年做穩婆,順便也將婦人生產下來的紫河車偷偷的賣掉。”


    紫河車便是胎盤,可入藥,有些地方的婦人堅信,吃了這個可以保持青春。


    “稟大人,老婆子手上有貨,有人出錢,但我們也有規矩,錢貨都是中間人收的,我當時一直賣給的便是陽縣翠紅樓的龜公,我一直是裏麵的窯姐兒要,但後來他們說,這紫河車全部是送到了京城。”


    “買孩子也是通過這個龜公?”


    劉大娘心一橫,說道:“是,他給了一百兩銀子。”說著又忙不迭的磕頭。“老婆子要賺多少年啊,才能賺到這麽多錢,一時起了貪心,才做出了糊塗事。”


    王大娘抹著眼淚,垂著頭,一個勁的說著,“我的孩子啊,我都沒看上一眼。”看上去讓人無比的心酸。


    “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沒有告訴王大娘的。”


    “我真的都說了。”那婆子指天發誓。


    “那你為何搬了地方,躲著她?”


    “我不是躲著她,而是兩年前,我在京城好像見到了那龜公,叫熊叔,個子矮小,在長樂坊的一處娼寮裏,我怕他認出我,便搬了家,也不敢再賣那紫河車。”


    葉懷昭又問了她幾句,見翻來覆去也隻是那些信息,便帶著王大娘往家走去。


    “大娘,你可在我家暫住。”他看那大娘要拒絕,“你幫我做些粗活,你住在城郊太遠,有什麽事情,我要尋你不便。”


    王大娘感恩的停了下來,一路念叨著老天保佑葉大人長命百歲,絮絮叨叨的到了葉府。


    剛到門口,就被一個小炮彈砸進了懷裏。雲霞郡主穿著一身繡著粉色牡丹的春裝,玩著葉懷昭的頭發,“想我了沒。”


    “見過郡主大人,見過殿下,怎麽不進去坐著等我?”


    楊景玟穿著一身常服,長身玉立,站在大門口的樹蔭下,神色晦暗不明的盯著葉懷昭及他身邊衣服破爛的婦人,嫌棄的神色不加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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