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尤其是東北大地,此時此刻,太安山猛虎寨裏的老少爺們全都聚在聚義廳裏胡吃海喝。


    說是胡吃海喝,其實也就是一些野味罷了,酒也是渾濁的鄉下土釀,天寒地凍的日子本就資源匱乏,就連動物們也都銷聲匿跡,連帶著這些綠林好漢也隻能勉強度日。


    而今天有酒喝也是因為猛虎寨眾人撈了一票大的,眼下雖然還是中午,但是慶功宴就已經開始了。


    猛虎寨的大當家名叫王貴,報號擒龍虎,今年四十有七,一米八幾的個頭,年齡雖大但是身材依舊壯碩,畢竟也是白手起家創立了如今這一猛虎寨的老江湖。


    二當家牛榮賊眉鼠眼,人也是瘦的跟麻杆似的,此時此刻正在和寨裏糧台鬥嘴,明顯是因為這次的戰利品安排有些糾紛。


    王貴也不摻和,就在一旁樂嗬嗬的眼看著牛二當家吹胡子瞪眼,哈哈一笑,站身起來端起酒碗大喝一聲:“崽子們,幹了!”


    說罷仰頭幹掉碗中混濁白酒,眾綹子也不再吵鬧,紛紛舉碗痛飲,同時口中高呼。


    “敬大當家的!”


    王貴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沒等他坐回座位,聚義廳裏的土匪們就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似的,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猶如被石化一般,僵硬的保持著舉碗的動作,一個個張著大嘴,幾十雙眼睛同時盯著聚義廳大當家寶座前的台階上。


    視線裏華麗的光影效果給這些沒什麽見識的土匪們帶來了一場視覺盛宴。


    就在剛才一瞬間,大當家寶座下的台階上忽然出現了一道奪目的光芒,一個淡藍色的光圈憑空出現,裏麵好像還有什麽東西。


    下一秒,光圈猛然向外擴散,還不等綹子們做出反應就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隻不過台階上驀地多了個人形生物。


    之所以說是人形生物,是因為綹子們也叫不準這是個什麽東西,脖子往上的部分的確是個人腦袋,可是那一身黑白相間毛絨絨的東西怎麽看都是動物皮,而且還是嚴絲合縫的。


    而於學銘這會兒也是一臉懵逼,在腳踏實地的第一時間,於學銘就已經看到了對麵交椅前發愣的老年人。


    身上穿著個破棉襖,配合已經打綹的花白頭發,使王貴的長相看上去能有六十歲。


    隻不過於學銘不明白,對麵老頭的嘴角為什麽在抽搐?而且看向自己的目光極為古怪,感覺眼珠子都突了出來。


    不過還不等於學銘吐出他心裏的各種疑惑,身後就傳來了一股大力,把於學銘整個人都推倒在了地上,隨後一個金屬管狀物頂在了於學銘的後腦勺上,同時耳邊而傳來了一聲大喝。


    “不許動!”


    於學銘這會兒已經嚇傻了,雖然自己沒碰過這玩意兒,但是也不難知道後腦勺上頂著的是支槍啊!


    於學銘的腦海裏無數回憶走馬觀花一般閃過,二十六年的經曆像放電影一般在心頭飛速流逝,可能人在臨死前都會將一生回憶一遍。


    隻可惜自己還沒給父母養老送終,就要讓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可是自己死在異界,找不到屍體應該是算失蹤吧?


    也算好事,起碼不會讓雙親親眼目睹自己的屍體了。


    下輩子也再也不作死了……


    於學銘心底暗暗想著,準備迎接死亡的來臨,不過卻沒有聽見槍響,反而耳邊響起一道公鴨嗓音的驚呼。


    “柱子快住手啊!這是大仙顯靈了!”


    於學銘沒聽懂這個公鴨嗓在說什麽,隻知道原本在後腦勺上頂著的槍口的確是挪開了,隨後一道麻杆般的身軀出現在於學銘的麵前,一臉熱切的將於學銘扶了起來,緊接著就對著於學銘跪倒在地。


    “大仙恕罪,崽子們不清楚是黑白大仙顯靈,冒昧衝撞了仙軀,還望黑白大仙寬容大量,不要降罪小的們!”


    除了大當家王貴以外,周圍的綹子們也都學著二當家的樣子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著“大仙恕罪”。


    而於學銘這會兒還在發呆,完全沒有反應,整個人都是一副癡傻的樣子。


    並不是於學銘被嚇傻了,而是突逢巨變的於學銘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麽,不如裝傻充愣觀察一下情況,反正按照現在的節奏自己的命應該是暫時保住了。


    大當家王貴這會兒也回過神來,看著於哲瀚呆滯的表情,不明就裏的他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自己的步伐,將跪在於學銘麵前的二當家拉到了自己身邊,俯身低聲問道。


    “這個……是什麽東西?”


    很明顯,王貴也不清楚該用什麽詞匯描述麵前的於學銘,因為於學銘無論是從出現的方式還是身上的衣著,都完全跟人這個詞不沾邊兒,而且這副仿佛是失了魂一般的樣子也屬實讓人覺得有些驚悚。


    二當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恭恭敬敬的向於學銘叩拜三下,然後將王貴也拉成了跪姿,這才小聲在大當家耳邊開始解釋。


    “大當家的,這位肯定是山裏的仙人剛剛化形,仙軀上的皮毛都沒有化淨,剛剛仙人降世的方式就不似凡間手段,我等萬萬不可怠慢了大仙,否則恐遭報複啊!”


    王貴聞言心中一驚,不自覺的已經相信了幾分,於學銘出現的樣子眾綹子可都是親眼所見,而且上山落草的他們都是沒文化的糙漢子,剛剛的情況在他們的認知裏的確隻有神跡可以解釋。


    不過王貴還有一件事兒沒弄明白。


    “可是……大仙的這個樣子,好像是不太對勁啊,而且黑白仙是什麽仙兒?狐黃白柳灰我知道,黑白仙你啥時候聽說的?”


    王貴的問題讓二當家也皺起了眉頭,思考了半晌也隻能用不確定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黑白仙兒……我也沒聽過,但是大仙兒身上這身皮我也隻能這麽說啊,不過肯定不是人就對了!”


    “至於現在大仙兒看起來有些……過於穩重,應該是因為剛剛化形到一半兒被打斷的毛病,小柱子衝撞了大仙,我估摸著大仙得花點兒時間緩一緩。”


    高情商:過於穩重


    低情商:老年癡呆


    而一旁偷聽的於學銘差不多聽懂了,托前女友送給自己的這身熊貓睡衣的福,讓這幫土匪是把自己當成山裏化形的精怪。


    狐黃白柳灰的傳說在東北一直廣為流傳,結合對方嘴裏的親切口音,讓於學銘確認自己是回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東北,加上從土匪手中有槍這件事上,大概率可以判定自己應該是穿越到了民國左右。


    隻不過不知道現在具體是哪一年,還有自己能不能返回現代……


    於哲瀚心中無奈,臉上卻依然是那副癡呆一般的表情,而王貴心裏卻更緊張了,一把拉住了二當家的胳膊,急切的小聲追問。


    “柱子衝撞大仙兒可不是有意的啊!大仙兒醒過來會不會降罪於柱子啊,我家可就柱子這一個獨苗啊!要不然……”


    愛子心切的王貴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拔出了手槍,表情也從原本的不安變成了一臉凶戾的樣子。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著這個黑白仙兒還沒緩過神兒直接崩了,有什麽報應都衝老子來,柱子堅決不能有事兒!”


    還在裝傻充愣的於學銘這下真傻了,怎麽剛是兒子拿槍指我,這會兒又成了老子要崩我,我炸你家祖墳了啊?


    好在就當於學銘已經快裝不下去的時候,二當家的適時送上了一記助攻。


    “誒呦我的大當家,您要是真傷了黑白大仙兒,那事情可不是就報應在您身上這麽簡單了,您想想,咱這老林子裏,狐黃白柳灰,還有各路大仙兒得有多少?”


    “化了形的大仙少見,真鬧起來,咱們猛虎寨估計都得被發了狂的大仙兒平了,而且您這鏡麵匣子未必傷得了大仙兒,到時候再犯些別的毛病可就大扯嘍!”


    王貴聽罷愣住了,半晌後整個人仿佛是泄了氣一般,一臉失落的將鏡麵匣子重新插在腰間,自家兒子的確是王貴最寶貝的,但是這一寨近百號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他也放不下。


    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義氣,自己這個做老大的要是真為了兒子把全寨的弟兄放在火爐子底下,那估計兄弟們的刀槍就得指著自己了。


    於學銘心中一樂,這個二當家的倒真是一個妙人,自己到現在啥也沒說,二當家就靠自己的腦補把所有理由都安排好了,二人的對話聚義廳裏所有的土匪也都聽得清清楚楚,這樣的話自己的安全暫時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想到這兒,於學銘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到這一步自己也就沒有繼續裝癡呆的必要了,是時候對著二當家給自己寫的劇本演一波了。


    下一秒,於學銘身形一晃,在眾土匪驚訝的眼神中伸了個懶腰,環顧四周,擺出一副迷茫的表情,口中喃喃自語。


    “這……是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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