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卷襲著更加濃重的血腥味兒,熏得人連眼睛都想閉上。然而隨著這陣風過後,趙益清好像知道這來弄濃烈的令人不愉快的味道是從哪裏傳來的了。他逆著風而走,不一會兒就出了營地外,血的味道更加濃重了。他繼續向前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隻有朦朧的一點點光的天色逐漸亮了起來,還帶著屬於清晨的微微的藍。這時候,他忽然就聽見了嘈雜聲。他像是突然闖入了一個另外的世界似的,與他格格不入。那是一番猶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人們哭著喊著叫著跪地求饒著,涕淚橫流,什麽尊嚴什麽身段全部都放下了,祈求著活下去。但也有人,滿臉麻木雙眼無神,似乎早已認命,與這世界再無關聯。還有人狂笑著咒罵著吐露出惡毒的話語,甚至要這天給他陪葬,但他罵過之後隻剩下悲涼與無法遮掩的恐懼。一切都亂極了。趙益清覺得自己聽不清也看不清,隻覺得整個世界被染成一片紅色與白色。一具具白花花嫩生生的肉體被扔在一個巨大的坑中,而他們的頭顱則是在另外的一個坑裏,望著自己被紫紅色的泥土掩埋。他們的眼神中透露著驚恐、不甘與愕然,他們死不瞑目。他們那已經再也不會有任何神采的眼睛直直的望向了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黑衣,像是地獄裏的惡鬼,又如同索命的閻羅。他神色冰冷,好似沒有表情又好似是在獰笑。風鼓動他的衣衫,撩動他的頭發,為他整個人添上了十分的殺意,任誰看了都會不寒而栗。他那極其漂亮的嘴唇裏吐露出了無情的話語。“殺!”他聲音一落,便是刀光四起,音落,人頭便也咕嚕嚕的滾進了早就已經裝滿了的大坑裏。鮮血四濺,染紅了衣服,也染紅了天際。那沒有頭顱的,還噴灑著熱血的軀體被拖行在地上,拖進了另外的坑中。那坑了還有許多的正在汨汨的往外冒著血的,還未涼透的屍體,這些屍體的鮮血幾乎要把周圍變成血色的泥沼。可即便如此,那個黑衣人也不為所動,他站在那裏冰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好似上天派來的,沒有任何感情的殺神。“穆棣……”趙益清動了動嘴唇,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發出聲音,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那黑衣殺神猛地回過頭來,眼中萬年的寒冰一下子就化成了三月春水。可趙益清卻依然被凍得遍體生寒。“你……在做什麽?”趙益清的聲音被凍得打著顫,他麵色發白,嘴唇發青,穿著白色的裏衣,披著單薄的外袍站在風裏,就像一個從未融入過這裏的局外人。穆棣忽然就慌了神,他三步並作一步跑到趙益清麵前,猶豫了一下,才問道:“不染,你怎麽會到這裏來?”然而趙益清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顫抖著問道:“你在殺俘虜?”“嗯。”穆棣沉默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殺了七萬?”“對。”“一個不剩?”“一個不剩。”趙益清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情。穆棣伸手想要去拉他,卻被趙益清厲喝道:“別碰我!”趙益清是一個現代人,他從未見過,也從未覺得自己能看見這樣的場麵。他知道屠殺兩個字有多慘烈,可當他親眼見到,便覺得慘烈二字怎麽能形容的了這般人間煉獄?屍骨成山,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血肉橫飛……這些詞加起來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這不是書中沒有血肉的文字!這不是人群裏跌宕起伏的故事!這是實打實的,就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人啊……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他阻止不了,因為這些人,已經死了……趙益清忽然就有了一種想要幹嘔的欲望,他猛地彎下腰去,嗆咳起來,嘔的眼淚都出來了,卻連一灘黃水都沒吐出來。穆棣想去扶他,卻不敢伸手,因為恍然間,他看見自己手上似乎沾滿了鮮血。他看著趙益清,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可卻堅定的道:“我若不殺七萬俘虜,放他們歸回南桑,雖會有利益相報,但他們依然會屢屢來犯,我若殺他七萬兵士,斷他國力,他隻能修生養息,數十年不敢再擾我大玄邊境,所以我做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