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之上,穀月天和阿原二人舉起酒碗,同時一飲而盡。


    阿原在家鄉雖喝過酒,卻從來沒這麽暢快淋漓地一口喝幹。此酒香醇濃烈,雖然燒得喉嚨火辣,但入腹卻暖洋洋的格外舒服,想必便是傳說中的湖蘇美酒。


    喝完酒,穀月天抹了抹嘴一拍桌子,也痛快地打開了話匣子。


    “今年春夏之交,東國西北方幾個小國突然爆發瘟疫,疫者輕則咳血不止,重則全身生出青斑,潰爛而死。這疫病聞所未聞,東國群醫全都束手無策。眼看著疫病愈演愈烈,幾個小國已是十室九空,還活著的人紛紛向鄰國逃難。可鄰國生怕疫病蔓延開來,連忙撕破臉皮聯合起來封鎖了國境,疫區之人無論生死,皆不得入。如今那邊隻怕已經是一片死地了。你在這裏還不覺得,再往北靠近雲嶺,就知道人心惶惶到何種境地了。


    “群醫無能,列國無義,又不能隻怪老天,隻好推說這疫病來得蹊蹺,怕是有妖人作祟。於是東國懸賞黃金十萬兩,求祛除瘟疫的名醫良藥,或是能找出疫病來源,斬了‘妖人’首級——十萬兩黃金到了俠會這,一個赤銅牌就打發了,世上還有這種便宜事?可見如今俠會有多不要臉。小兄弟,我看你躍躍欲試,還是勸你兩句,疫病來無影去無蹤,任你武功再高本領再強也無可防範。別隻想著美事,把命搭上。”


    “那如果真是妖人作祟呢?”


    “真是妖人作祟?哈哈,那當然是有多遠就躲多遠了!一揮手就帶走成千上萬條性命的‘妖人’,哪是江湖人士能擺平的?這種笑話,也就你這初來乍到的傻小子才當真……”


    穀月天到底是老江湖,三言兩語就把這謎團一樣的任務說得清楚明白。阿原皺著眉頭心中權衡一番,獎賞雖讓人心動,可整治疫病什麽的,確非原大俠所長,根本沒有下嘴的地方,於是一笑道:“穀大哥,那你再給我講講,紅妝大盜玉閻羅和望雲山莊莊主楊懷的女兒是怎麽回事?”


    穀月天眉頭一動,舉起酒碗道:“來來來,幹一碗,講一個,廢話少說。”


    阿原也不推脫,舉起酒碗痛痛快快地一口幹了。


    “好樣的!”穀月天讚了一聲,開始講道:“要說那玉閻羅,我還見過一麵,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武功也不值一提。五六年前她剛出道的時候,隻是出入一些古墓,盜些陪葬珠寶古器。一個幼齒女賊,誰也不曾放在心上,隻是偶爾在遊俠捕快之間當作談資而已。”


    “可最近兩三年來,她突然長了本事,開始偷起名門大戶來。她一不拿錢財二不為珍寶,隻是偷盜各種珍稀靈藥,並留下一封書信,說‘玉閻羅’借來一用,來日必加倍償還。末了還要留些金銀,算是獨樹一幟,這才有了點名氣。可隨著案子越做越大,懸賞捉拿她的也越來越多。”


    “她梁上功夫雖不錯,武功卻不行,幾年間已經被俠會和各國官府抓住了好幾次,可每次都過不了幾天,就會有人劫獄將她救走,連俠會都栽了跟頭。從此,她這‘紅妝大盜玉閻羅’的名頭才算響亮起來,不過江湖兄弟們談論起她,說的都是她身後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說到這,穀月天已經把阿原的胃口完全吊起來了。可他卻突然頓住,在阿原焦急的目光注視下悠然喝了一碗酒,這才續道:“最出名的一次莫過於半年前,她夜入朱紫國鎮國公許巍府中去偷兩株千年鳳尾草,被當場拿了個正著。許老公爺脾氣暴躁,也沒扭送官府,當場就動了私刑。結果——那一夜,鎮國公府火光衝天,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把許公在內參與施刑的十五人全數擊殺,頭顱串成一串,掛在大門之上。”


    穀月天怪笑一聲,道:“經此一事,朱紫國雖然懸賞黃金千兩捉拿這女飛賊,卻再也沒人敢接了。那鎮國公許巍壽逾百歲,乃是前朝雨國的遺臣,真氣化形的高手,一條蟠龍槍寒芒三尺,刺透鋼甲如穿豆腐……嘿嘿,小兄弟,你可有命拿那一萬俠米麽?”


    阿原聽得瞠目結舌,幻想中頭戴大紅花的紅妝大盜,也隱在了一個虎背熊腰,胸毛叢生的黑衣大漢身後。


    不管怎麽說,阿原還沒自信到能勝過真氣化形的高手,連忙追問道:“走丟女兒那個呢?又是什麽來頭?尋個人總沒有性命之憂吧?”


    “那可未必。這個任務之凶險詭異,未必在另兩個之下。要是細說,還得從這件東西說起……”穀月天大袖一抖,一顆晶瑩發亮的石頭在桌上咕嚕嚕翻滾,停在了阿原麵前。正是那一日從青鱗魚腹中剖出的靈石。此時靈石上麵的血汙早已擦拭幹淨,深藍的色澤,如深海之水凝固成晶一般。


    “靈石?”阿原大吃一驚,“那走丟的女孩,和靈石有關?”


    穀月天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心急,指了指那塊靈石道:“小兄弟,你可知道這靈石有何妙處?”


    阿原不假思索地答道:“書中說靈石乃是天地靈氣所化,是凡間難得一遇的寶貝,可以化作內力,讓人一下子省卻數年苦修。穀大哥,是真的麽?”


    穀月天微微頷首道:“大致沒錯。習武之人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修煉內功為的也就是一口真氣。而靈石中濃縮天地靈氣精華,若能將之完全吸收,自然可以功力大進。”


    說到這,穀月天故意停頓了一下,將阿原急劇變化的表情收在眼底,這才話鋒一轉道:“可要是真這麽簡單,那靈石豈不成了仙丹靈藥,天底下哪還會有人賣?事實上,想要吸取靈石中的靈氣,有兩個大難題。”


    阿原心頭大動,非常識趣地舉起酒碗一飲而盡,又給穀月天斟滿一碗酒,道:“小弟就愛聽這個,穀大哥不妨說得詳細點。”


    穀月天嘿嘿一笑道:“靈氣既然有五行之分,靈石自然也一樣,大致可分為金木水火土五類靈石。可天然靈石中的靈氣往往並不精純,通常是多種靈氣的混合。像你手裏這顆,藍中發青,隱隱又有光澤,應該是混合了金水兩種靈氣,介於金靈石和水靈石之間。”


    阿原在笑癡書裏讀過,知道不同屬性的五行靈氣混合起來是件風險極大之事,便插口道:“靈氣不純,就是第一個難題?”


    “不錯。習武之人修煉內功,務求內息精純。而靈石之中,十有八九卻是混合靈氣,貿然吸入丹田,若沒有內功基礎倒也罷了,要不然就必須與自身修煉的真氣同屬相生。否則衝撞起來,那可絕不是開玩笑的。”


    阿原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就是說,必須修煉金相、水相真氣的人,或是完全沒有內功基礎,才能吸收這顆靈石中的靈氣?”


    穀月天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這顆靈石雖然以金水兩氣為主,可天然靈石中往往五行靈氣都摻雜一些。這些靈氣常年聚在一處,倒也相安無事,可一旦吸進丹田裏,分化開來,那可就不好說了。就算是內功深湛的高人,壓得下一兩道微弱的異種靈氣,可真氣也難免為之不純,埋下隱患,反倒得不償失。而內功修為不深的就更不用說了,真氣相衝就是死路一條。比如我老穀,內功平平,可好歹也有些底子。這靈石裏的靈氣就算老天送給我,我也是不敢收的。”


    阿原一向覺得內功已然不俗,聽了難免有些泄氣,不甘地問道:“這麽說,反倒是沒有內功的人最合適了?”


    穀月天卻悠然道:“可惜還有另一個難題,想把靈石裏的靈氣抽取出來吸進丹田,並非易事。有些人異想天開,以為靈石握在手裏、含在嘴裏就化了,靈氣就統統進了肚子,真是笑話!要是那樣,這塊靈石還是從魚肚子裏挖出來的,不早就化沒了?事實上靈石必須用真氣反複培煉,才能把靈氣一點點抽離出來。換句話說,首先就必須內功有成。”


    阿原聽得連連皺眉,這才明白何為兩難,對沒有內功基礎的人來說,靈石就像一顆硬核桃,雖然大有裨益卻吃不著。等有了敲開硬殼的能力,這東西反倒有害無益了。


    “這麽說,這靈石豈不是毫無用處了?為啥還那麽值錢?”


    穀月天一笑道:“那倒也不至於,若是靈石中靈氣單一精純,或是與自身的真氣屬性十分相符,那便是萬金不易的寶貝了。隻是靈石已然難得,想找一塊合適的更是千裏挑一,哪有那麽湊巧的?因此多半隻能高價出售,或是尋機緣互換。”


    說到這,穀月天頓了一下,抿了口酒,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再說了,凡夫俗子用不上,還有修仙者呢啊……”


    “修仙者?”


    阿原一聽眼珠子都亮了,心中連罵自己太蠢,這靈石,本來就是傳說中修仙界才有的東西啊!


    穀月天正色道:“凡人用不上,是不得其法,可修仙者就不同了。在人家手裏,靈石自然可以隨意吸化,至於真氣混雜什麽的,想來也有解決之道。或許一點點真氣衝突對人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一桶爛泥,汙得了一口水井,卻怎奈何得了茫茫大海?這靈石,本來就是修仙者才配擁有之物。”


    阿原聽得眉飛色舞,由衷讚道:“穀大哥,你當真了不起,連修仙界的事,你也了解得這麽清楚。”


    穀月天一愣,隨即哈哈一笑道:“那是當然。小兄弟沒聽過江湖上廣為流傳的一句話麽?有問題,問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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