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兄弟,喂,你怎麽了?”


    滿頭大汗的沈思首先察覺到少年的異樣,剛剛走近了半步,就嚇得差點大吼一聲。


    少年臉上忽然蒙上一片黑氣,像是被劇毒蛇咬了一口,黑中帶紫,眼看就要不行了。


    此刻唯一清醒著的沈思,這一下也差點暈厥過去。雖然料到今夜注定不會平靜,可也絕對想不到會這樣一波三折,劫難重重。險情異狀一個接著一個,個個都是莫名其妙,根本幫不上忙,直把沈思都要急瘋了。


    就在這個時候,玉閻羅和阿原卻同時轉醒了。二人血脈互通,真氣相連,原本在少年的介入下,已經平息了水火之爭,漸漸歸於平靜。可少年這邊湧入的真氣忽然一斷,原有的平衡頓時被打破,讓二人相繼清醒過來。


    玉閻羅體內的水火兩氣總算勉強平息下去,雖然全身像是在熱水裏泡了三天三夜,一絲力氣也使不住來,但到底是從鬼門關走了出來。


    而阿原被折騰得生不如死,幾欲昏厥,可火木兩道真氣卻反而壯大了不少。水火金木四種真氣在沌氣的居中調和下,竟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劫後餘生的他神智也處於一種微妙的狀態,似睡似醒,似真似幻,似乎猶在夢中,又似乎清明無比。


    而這一次換血的幕後功臣或是幕後黑手,那冷漠寡言的少年,卻像是忽然中了劇毒,轉眼間已經氣息全無。


    “若離、若離!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玉閻羅身子一晃,一下子帶上了哭腔,她用盡力氣撲過去,卻一個踉蹌,撲倒在少年身前。


    “阿蘿,看他的樣子像是中毒發作,你有什麽辦法沒有?”沈思病急亂投醫,竟忘了這位醫壇妙手是個冒牌貨。


    “中毒……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玉閻羅更是亂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竟找上了當初害得她九死一生的醫壇辣手的原大俠。


    “我?你覺得我會療毒?怎麽救,再換一遍血?”阿原呆呆地問道。


    “沒錯,換血!換血清毒,這是唯一的法子了。”玉閻羅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卻全然忘了這根稻草眼看就要沉了。


    “太遲了,他已經斷氣了……”握著少年脈搏的沈思,忽然哽咽了一聲。


    玉閻渾身一震,隨即像是全身的力氣被瞬間抽幹了一樣,軟軟地伏倒在少年身上。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咱們不是說好的麽,要一起走下去,直到、直到……”


    玉閻羅悲聲淒然,讓七尺男兒沈思也不禁淚流滿麵。少年雖然冷漠孤絕,但也是他們患難與共的夥伴,沒想到他剛從疫病中生還,卻倒在了這裏。


    啜泣聲中,阿原默默探了探少年的氣息,隨即拾起那柄放血的匕首,用力割開了少年的手腕。


    “你、你要幹什麽?”玉閻羅像隻發怒的母獅子一樣,一把打掉了阿原手裏的匕首,撲上來就要拚命。


    “起開,再在這礙事,你的相好就真死了。”


    “你!你說什麽?……”玉閻羅雖然怒容滿麵,但聽出阿原言外之意不禁一呆,連“相好”什麽的刺耳之言也不顧了。


    “沈思,你來弄,這次不是換血,是輸血。把我的血輸給他,他的盡量別給我。”阿原有氣無力地說道。


    “阿原,別白費力氣了,他已經去了。”


    沈思說的沒錯,少年雖然在流血,卻已全無脈搏之動,也再無一絲氣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已經死了。


    阿原卻搖了搖頭道:“不、他還活著,我感應得到。”


    雖然阿原沒給出任何理由,但那不容置疑的語氣,還是給了玉閻羅和沈思一絲希望——這也就足夠了,對於幾個連番掙紮於生死之間的少年來說,還奢望什麽呢?


    “女賊,你要是還能動,把所有能解毒的東西都找出來……不用給他吃,給我!還有,看著他放血的量,別放太多放死了……”


    不久之前,阿原貴為換血的主角之一,卻完全是上了賊船任人擺布。可轉眼間,角色身份又忽然逆轉,倒是輪到他在船上發號施令了。


    不過阿原此刻沒有絲毫得意之情,甚至幾乎沒有任何情感波動。這一夜飽經折磨,阿原疲累已極,直想趕緊兩眼一閉就此暈去,隻是為了救眼前的少年才不得不苦苦支撐——也正是因為處於一種半昏半醒之間的狀態,反而心無雜念,單純地隻想救活少年。


    他之所以認定少年沒死,隻因他探查少年氣息時感應到一股奇異的波動,像是兩道真氣不停纏繞攪動,形成一道漩渦,正在吞噬接近漩渦中心的一切。


    而感應到這些異動的,正是他剛剛得到的甲木真氣。甲木真氣絕大部分都是從少年那得來,像是身體裏的一塊異物,還陌生得很,所以更能感覺到有什麽相似的東西在少年體內攪動。


    既然沒死,那就還有救。玉閻羅倒也沒說錯,少年既是中毒,放血解毒本就是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唯一的法子。


    至於少年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突然中毒,阿原倒是有幾分明悟,定是他早已身中劇毒,一直靠甲木真氣壓製才沒有發作。如今甲木真氣突然全渡了出來,自然毒發不治。


    既然一身甲木真氣都是從少年那得來,還給他也就是了,也算恩怨兩消。原大俠義薄雲天,以德報怨,就算再換一次血,也認了。至於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跟著中毒,以他現在僵硬的思維,卻是顧及不到了。


    二人仿佛是天生的死敵,一見麵必有血光之災,剛剛還打了一架,可轉眼間又以同心之名相扣,同生共死。這世間之事,因緣道果委實難料。


    沈思默默解開同心扣,又把阿原和少年的手扣在一起,卻遲遲不敢動手。


    就算是輸血,可血脈一旦連通,多少也會有血液交換,毒素瞬間便會滲入阿原體內,看他那麵色慘白,氣若遊絲的樣子,隻怕凶多吉少。


    見沈思望著他遲遲不動,阿原隻是疲憊地一揮手。少年放血多少,何時輸血,這些固然很重要,卻沒人能把握,隻有交給老天了。


    玉閻羅此時看向阿原的目光也沒了往日的淩厲和鄙夷,而是目光哀婉,淚水瑩瑩。不知是擔心風蕭蕭兮易水寒的阿原,還是看上去生機全無的少年。


    輕輕一刺,一絲血流溶進血脈,雖不比驚濤駭浪,卻蘊含著無數道殺機,如千兵萬劍。血流之中,還有一種異樣之息,如點燃的焦油一般,足以把血脈經絡盡數煮沸。


    敵人雖然強大蠻橫,但阿原也不再是這無聲戰場上的新丁,剛剛結束戰亂勉強劃分完地盤的四大天王,也根本容不得再來一堆烏七八糟的外來者侵占他們的疆土,竟在沌氣的帶動下聯手抵抗起來。


    血沸雖然霸道,但在水火夾攻之下,想逆勢煮沸一江春水,談何容易。萬千毒素絞作一團,原本就互相牽製,淩厲的金相真氣如快刀一般,將一團團亂麻紛紛斬斷。甲木真氣又是其天然的克星,將毒素一一化解祛除。


    當然,既然是戰場,無論上風下風,戰勝落敗,傷亡總是難免的。那針刺刀絞一般的痛楚,阿原痛啊痛啊也就習慣了。再後來,就完全沒了知覺——反正也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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