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雨煙蘿暗自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一禮道:“我們想請前輩打造一些羽毛,裝在一隻百靈大小的木鳥身上,要能防刀劍水火,還要輕便,晚輩竊以為那些寒蛇細鱗正合適。”


    “至於其它材料,就全憑前輩做主了。不過我等正準備參加龍門歲考,眼下最缺的莫過於防具,前輩若能幫我們打造幾件那是最好。”


    “原來如此……”大漢古怪地笑了笑,忽然沉下聲來道:“這倒不難,不過你們幾個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雨煙蘿身子微微一緊,毫不猶豫地答道:“前輩請吩咐。”


    “我雲遊天下,為的便是尋一個合適的弟子繼承衣缽。要我幫你們煉器,先讓我查查根骨,看看你們資質如何。”


    雨煙蘿拱手欲言,似是想要答應,卻又有所顧慮。


    大漢見狀一笑道:“放心,你們若是不願拜我為師,我還能強抓你們不成?”


    雨煙蘿再不猶豫,順勢一揖道:“前輩請。”


    大漢點了點頭,走到雨煙蘿身邊,伸手在她肩上一拍,隨即用力一捏。雨煙蘿頓時變了臉色,也不知是大漢力道太大,還是被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手按在肩上實在有點觸動一個少女的心防。


    但這馬上就不算什麽了,那雙大手飛一般在她兩臂、腰間、腿上各捏了數下,速度之快直如電光火石。雨煙蘿臉都綠了,但一眨眼之間的事,她也沒來得及做出什麽舉動。


    原來“查查根骨”就是這麽查的,阿原一時有點懵,隻見大漢已撇下雨煙蘿,兩步走到少年麵前。少年眉頭一皺,頓時身形一閃,可下一刻就在幾丈遠之外,大漢的手還是牢牢按在少年肩上,在少年略顯呆滯的目光下如法炮製,照樣查驗了一遍“根骨”。


    到了沈思,幹脆乖乖站定,任大漢放手施為。大漢也果然查得仔細了些,甚至還在沈思胸口和後背各拍了幾下,似是頗為滿意的樣子。


    接下來輪到阿原,原大俠堂堂漢子刀劍加身都要麵不改色,自然不可能還去躲閃,反倒把胸脯一挺,一副老子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算好漢的模樣。


    大漢的手落在肩上,一捏,隻覺一股磅礴之力從肩頭灌入,如天湖之水飛瀉而下,流遍全身。那並不是真氣,而是真正的無形之力,自然也無法用真氣抵擋,全身的血肉筋骨隻能自發地用最本原的反應去對抗這股外力。


    隻是這股外力稍縱即逝,渾身的反抗剛剛被激起就失去了目標。胸口、腰間、後背,那雙大手仿佛隨意一揮便能掀起驚濤駭浪的神手,可又總是讓風暴在成型之前便散去。


    一個呼吸之間,阿原渾身上下被拍打了幾十下,肌肉筋骨間遊蕩著一股奇妙的感覺,像是大汗淋漓地跑了幾十裏,疲累酥軟之中又帶著說不出的爽利。


    雖然都是瞬息之間,但相比之下阿原的“根骨”似乎是查得最仔細的,大漢甚至還衝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這才轉向了最後一位少女。


    “大叔,你在亂摸什麽?好奇怪哦……”


    少女銀鈴般的聲音,讓大漢身形一頓,手停在半空中,道:“小丫頭不要亂說,我是要查驗一下你們的根骨。”


    “不要!”風憐警惕地抱起肩膀,道:“我怕癢。”


    大漢臉上的尷尬之色一閃而逝,一笑道:“別怕,很快的……”說著大手一抓,卻萬萬沒想到竟落了個空。


    以少年如風如影的身法也沒能躲開,眼前的少女卻隻是輕輕一閃,並沒有多大的動作,卻恰到好處地閃開了他這一抓。


    大漢眼睛一亮,不依不饒地又伸手一捉,這次少女的手臂沒能再次逃脫,終於落入了大漢的魔掌中。


    “咦——”


    大漢雙眼陡然一亮,驚訝地叫出聲來,隨即便像是失了神,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任由風憐笑嘻嘻地抽回了手臂。


    自始至終他也不過捏了風憐的手臂一下,給他來帶的驚訝卻比其他四個人加起來還要多。


    “前輩、不知前輩可查看完了?”雨煙蘿見狀不對,連忙上來打岔。


    大漢回過幾分神來,卻還是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地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雨煙蘿見識了大漢的身手,也見識了他的古怪,不敢再節外生枝,連忙恭謹地一禮道:“是,晚輩告退。”說著拉起風憐的小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


    幾個少年出了院子,又駕車默默走出了幾裏路,雨煙蘿終於鬆了口氣,打破了沉寂道:“有什麽話,說吧。”


    此言一出,車裏頓時炸了鍋。


    “阿蘿,那麽多材料為何都要拿出來,要煉製羽毛,隻用那寒蛇鱗片不就行了?”


    “醃蘿卜,你憑什麽把老子辛辛苦苦得來的材料都送出去?那又不是你的!”


    雨煙蘿麵無表情地聽著兩位大俠數落了個夠,才冷冷說了一句:“參加龍門試煉拜入仙門重要,還是你們那些東西重要?”


    這麽一說,兩位大俠倒也沒話接,雨煙蘿又道:“玄磁飛刀、雙龍鞭,都是出自那位前輩之手,可見他不光是煉器手段高明,更重要的是眼光獨到,能將材質的特性功用發揮到最大。我們本是有求於人,現在不但目標達成,還有煉器大師幫我們煉製器具,這等機緣你們還在那抱怨,真是……”


    真是什麽沒說出口,但兩位大俠臉色都有些尷尬。阿原冷靜一想雨煙蘿說的也沒錯,明明有求於人,結果卻是讓人家白白幫忙練器,女賊不愧在江湖上坑蒙拐騙多年,手段就是不一樣。


    而且那些龍鱗龍筋阿原其實也沒有多看重,頂多是當做紀念品見證一下大俠的豐功偉業,若是能煉成雙龍鞭玄磁飛刀那樣的靈器,反倒讓原大俠心動不已。


    於是,馬車上除了沈思還有些不甘心的小聲念叨,再沒了質疑的雜音。沈思心不在焉,駕著馬車東遊西蕩,終是又回了城裏。雨煙蘿找了間茶樓喝了一下午閑茶,好不容易挨到太陽落山,便火急火燎地趕回了那間小院。


    入了院中,隻見爐火已熄,遍地的材料也已消失不見,大漢正站在井水旁洗刷腳邊一堆黑黝黝的東西,隻留給他們一個高大偉岸的背影。


    雨煙蘿恭恭敬敬地一禮道:“有勞前輩。”


    大漢轉過身來點了點頭,道:“喏,你們要的東西。”


    沈思連忙上前一步,雙手接過一團沾滿灰滓、尚帶著溫熱的東西。他小心地用手擦了擦,頓時露出雪白晶瑩的底色,正是用寒蛇頸下細鱗打磨而成的羽毛。


    一片片薄如蟬翼,偏又硬逾精鐵,上麵還隱約鏤刻著淡淡的紋絡有如蒸騰的白雲,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原本有些份量的鱗片也變得輕若無物。


    見了沈思揚起的眉頭和如癡如醉的神情,眾人心裏總算落了底,雨煙蘿躬身又是一禮道:“多謝前輩。”


    大漢微微一笑,道:“你說要參加龍門歲考,需要甲具防身,我便做了幾副給你們。”說著,大漢從地上隨手抄起一團皮革遞給雨煙蘿,雨煙蘿接過來抖開一看,似是兩副皮甲,抹去上麵黝黑的炭渣之後,可見乳白晶瑩的底色。


    “這是用那寒蛟皮精煉而成的皮甲,天然隔絕寒毒兩氣,弓箭勁弩也難以貫穿,輕便貼身,對你施展法術也沒有影響,可以放心穿在身上,關鍵時刻能保你一命。”


    雨煙蘿一聽自然喜形於色,連洗都顧不上就要穿上。這可惹惱了一旁的原大俠,上前理論道:“這寒蛇皮是我的,你憑什麽穿?”


    雨煙蘿瞪了他一眼,幾下把皮甲套在身上,頓時勾勒出幾條婉曲曼妙的曲線,這副皮甲縮得極緊,勒得周身沒半點空隙,一看就是按照雨煙蘿的身材量身而做的。


    雨煙蘿心中歡喜,挑釁一般地挺著胸脯白了阿原一眼,似乎在說“給你你穿得上麽”。


    阿原心底裏翻騰了幾句髒話,劈手把雨煙蘿手裏另一件皮甲搶了過來,恨聲道:“這一件總該歸我了!”


    可是原大俠拿起來一比量,神情卻頓時像生吞了一個雞蛋一樣。手裏這件比雨煙蘿身上的還要小上許多,無領無袖,隻是圍成一圈,係有皮帶,怎麽看也是一個束腰的皮裙。


    大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笑意:“這皮甲需用秘法凝縮精煉,卻是不夠做兩件的,剩下的隻夠做這麽一件皮裙,你莫非想要這個?”


    雨煙蘿帶著輕蔑地笑意,一把從麵紅耳赤的阿原手中把皮裙奪了去。剩下原大俠尷尬不已,心有不甘卻又無處發泄,直把臉憋得通紅。


    “這還有一件蛟皮所製的皮甲,比寒蛇皮更厚一些,能抵擋刀劍近身劈砍,而且韌性十足,絲毫不妨礙行動。這件皮甲對殺手來說再合適不過。”大漢嘴裏這麽說著,又翻出一件皮甲,卻是遞給了少年。


    少年愣了一下,默默低頭接過皮甲,用手輕撫了幾下,卻是再也不放開了。


    阿原頓時火冒三丈道:“我呢?憑什麽兩個賊都得了好處,我卻一件都沒有?”


    大漢看了看他,一笑道:“我見你背著長劍做俠士打扮,想必總是衝鋒在前,正麵迎敵。皮甲之類防護有限,並不適合你。我用盡蛟龍和寒蛇的硬鱗,為你打造了一件鱗甲,喏。”


    阿原愣愣地接過一件沉甸甸的鱗甲,隻見細膩圓潤的寒蛇鱗和棱角粗狂的蛟龍鱗錯落交織,甲葉片片相扣密不透風,當真是巧奪天工。


    阿原連忙迫不及待地穿上,大小正是合適,穿起來也一點沒有盔甲的沉重感,鱗片甲葉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張合,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這件鱗甲用蛟龍背筋抽成的細繩穿連在一起,甲葉一合密不透風,不懼弓箭暗器。正麵更是可以抵擋刀斧重劈,這才是適合你這種正麵迎敵之人的甲具。”


    阿原歡喜佩服得五體投地,深深一拜道:“多謝前輩,前輩考慮得太周到了。”


    對嘛!什麽皮甲隻適合那些用點鬼蜮伎倆的小賊,對於阿原這種衝鋒陷陣的大俠來說,還是防護更勝一籌的鱗甲來得更合適。


    大漢言罷又看了看沈思,踢了踢腳邊的一大堆東西道:“剩下這些都是你的,你擅長機關之術,並不用衝鋒陷陣,也不需要靈巧輕便,隻要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好的。我用蜈蚣甲殼做了這套板甲和盾牌,對你應該正合適。”


    沈思大喜謝過,上前仔細一看,更是喜上眉梢。


    這套板甲共分成七塊,每塊都是由蜈蚣的一截甲殼練成,足可將周身護得密不透風。盾牌也是如此,像是風箱一般可以拉伸延展,可大可小。兩樣還可以分別拆解、自行拚接組合,更是合了沈思的心意。


    至於穿上去是不是美觀威風,醉心於機關術的沈思向來不太注重……


    “剩下的材料用不上,我簡單處理了一下,你們都拿回去吧。”


    沈思聽了這話,更是飛身躍起,把井邊堆著的材料好生翻了一遍,臉上直樂開了花。


    這位前輩果然是深不可測的高人,那些蛇筋蛟尾之類的珍惜材料,人家並沒有用掉多少,反倒不知用什麽方法提煉了一番,如今越發精練結實。


    四個少年都得了自己最滿意的寶貝,一個個喜形於色,像是過年得了新衣的小孩子一樣。唯一沒有收獲的風憐也沒有半分不滿,隻是看著幾個小夥伴穿著古怪的新衣手舞足蹈,眼中滿是好奇。


    而那大漢靜靜在一旁看著一群孩子歡天喜地,臉上漸漸流露出些許喜色。


    天色終暗,雨煙蘿總算沒歡喜到忘了禮數,恭敬一禮道:“晚輩等承蒙前輩厚恩,不勝感激,現下無以為報,惟願入得龍門,以期將來可回報前輩一二。懇請前輩告之我等名號,晚輩等必銘記於心。”


    大漢眉頭一揚,似乎雨煙蘿這番話讓他有些意外,他微微一笑,朗聲道:“吾名為遠山,日後定有再見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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