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修士的一番話讓樸鏡道人瞬間清醒過來——不錯,雖然可惜,但這也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五行靈根再難,未必沒有辦法克服,先把弟子收到門下才是要緊。


    樸鏡道人長嘯一聲,身形一閃移至風憐麵前,抬手撫在風憐頭上,如阿原想象的老仙人收弟子的場景一樣,笑吟吟道:“我代前掌門師叔收你為弟子,傳你上古傳承之道法,今後你不必再理會俗務,你需要什麽,門派傾盡全力也會滿足你……”


    這等條件,隻怕那些鐵了心要進天玄門的也會動心,可風憐卻笑了笑,抬手擋開了老仙人的手,道:“老爺爺你在說什麽啊?不要摸我,好癢啊……”


    在這尷尬的場麵下,又是風揚站了出來,隻是這一次,他臉上也帶了一絲尷尬。


    “道君,實在抱歉。這位姑娘,還是我落雲宗玄元峰的……”


    “你、怎麽又是你……”


    樸鏡道人道心差點失守,這個玄元峰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是祖師爺墳上冒了青煙還是被人逆天改了命?


    這麽多資質過人的選生都是怎麽找的?一個賽一個的驚人天資,卻都是腦子不靈光的主,非認準了個破落戶。就好像在一處世外桃源發現了一戶人家幾個女兒個個美若天仙,卻都死了心非要嫁給山溝裏一個臉歪腿瘸的癩子,真是把人肺都要氣炸了。


    “舉薦書在此,另外,這是我家師父向掌門祖師討的信物。風憐姑娘隻要入我宗門,祖師爺便把幾套秘藏的上古修真典籍統統拿出來供她修煉,甚至親自傳授教導也不是不可能。道君放心,這般絕世資質,我落雲宗定是不會辜負的。”


    樸鏡道人默默看著風揚手裏亮出的掌教信物——道一真人,當年執掌天玄門十二峰之一問道峰,乃是赫赫有名的元嬰真人,就算如今風光不再,法能不在,但眼光資曆還是有的。


    自家宗門裏那些上古傳承,還真未必勝得過當年的玄門一峰,要強留這個弟子,實難占到一個理字。而道一真人既然過問此事,真鬧大了,隻怕也不好收場。


    眼睜睜看著這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從眼皮子底下溜走,樸鏡道人豈能甘心?他看了看一旁滿眼好奇的風憐,心中一動,道:“我看這女孩天真爛漫,不諳世事,恐怕甚至連修仙是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會讓你們舉薦?若不是用了什麽惑心法術,就是你們花言巧語欺騙了她。”


    不得不說,樸鏡道人眼光毒辣,這一番渾攪其實切中要害。


    要說修仙的意願,阿原那是畢生夢想,沈思是為了一生愛好,少年是為了消除隱患,而雨煙蘿則是為了光複雨國。


    可風憐卻沒有這樣的理由,別說修仙,甚至她和他們一起走出死穀,在外遊曆的理由也沒人清楚。唯有阿原對她有那麽一點了解——她的理由真的就是要跟著自己,僅此而已。


    樸鏡道人這麽一說,風揚即便巧舌能辯,再多說也是無用。光是他在這滔滔不絕,風憐卻一言不發,豈不是更助長了樸鏡道人的質疑?


    風揚此刻倒是希望風憐能開口說句話,哪怕像少年一樣隻是說句願意,也好收場。


    可風憐卻不明所以,像個孩子一樣在樸鏡道人和風揚之間看來看去,似是要尋一個玩伴一樣難以抉擇。


    風憐這般反應,樸鏡道人頓時神情一動,道:“這女孩不語不言,神情有異,定有古怪!待我探查個清楚……”


    說著樸鏡道人長袖一振,一股無形威壓如巨浪一般將風揚逼退了幾步。風憐腳下的法陣忽然急速運轉起來,有如實質的青光凝映在風憐身上,仿佛鐵索縛身一般。


    動彈不得的風憐卻並不在意,而是滿眼好奇地看著麵前雙目映出青光的樸鏡道人。


    “這、這!她神台隱沒,魂魄有缺,分明是中了離魂之術!你們、竟敢用這種邪道手段!”樸鏡道人忽然大吼一聲,須發飛揚,怒不可遏。


    金丹之怒,恍如天地色變,驟雨狂風。旁觀之人即便事不關己,也紛紛後退,幾乎站立不穩。而風暴中心的風揚卻麵沉似水,昂首而立,從懷中取出一物高舉過頂。


    “道君慎言!此乃堂堂仙家大典,宗門名聲,不容詆毀!倘若道君當真認定了我宗對這女孩動用了邪道手段,就請與我一同簽下這仙盟裁決狀,叩響天鍾,請仙盟長老親來鑒定,以證清白!”


    看著風揚手中金紙銀篆,渾如令狀之物,盛氣淩人的樸鏡道人氣勢頓時為之一滯。


    裁決狀,乃是仙盟宗門之間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時,請仙盟長老親自出麵裁定的憑證——此物絕非尋常,直如門派之間簽下的生死狀一般,仙盟一旦裁決,敗訴一方輕則重罰,重則除名。


    因此裁決狀一向都是由掌門親持,不到關乎根本存亡的大事,若非眾議妥當,上下一心,誰也不敢輕易發起裁決。但萬萬沒想到,這種三流宗門竟如此兒戲,竟讓一個黃口小兒身攜裁決狀,一言不合就掏了出來……


    使用邪道手段控製選生參加龍門歲考,此乃動搖仙盟根本之重罪,一旦證實那不光是仙盟除名,甚至宗門上上下下都脫不了幹係。與之相對,若是指證不實,後果也同樣嚴重。


    樸鏡道人方才借法陣探查之時,的確發現身前的絕世少女魂魄有缺,而且神台仿佛隱沒在一團迷霧之中,連他的修為也看不真切。


    但樸鏡道人畢竟是玄門道君,不是鬼宗邪修,魂魄之道的奧妙,或是傳說中離魂煉俑的邪法,他也隻是略知皮毛而已,自然不可能一時氣盛就在這種沒把握的事上賭上門派興衰。


    “哼,你一個毛頭小子,也配和我同簽裁決狀?狂妄!”樸鏡道人聲勢不減,沉聲道:“說我詆毀你們宗門?那這女孩魂魄缺失又作何解釋?”


    風揚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朗聲道:“天道輪回,自有盈缺,既然有天生魂魄神念強大之人,自然也有天生魂魄殘缺之人。這女孩天鍾地秀,道基天成,冥冥之中自有平衡之道,魂魄殘缺,或許便是天道命數使然。”


    樸鏡道人根本不在意風揚說什麽,他心中念頭飛轉,已然理出了頭緒。


    他見到裁決狀那一刻,第一反應是落入了圈套——這是一個針對他、針對朗鏡宗設下的局。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這女孩的絕世天資實在是太難得了,放在上古,足可稱得上先天道身。即便五靈根如今大道難成,但僅僅是印證上古功法傳承這一點也受用無窮——越是底蘊深厚的名門大宗,意義越大。


    沒有哪個勢力會舍得損傷這樣一個弟子來設局,他樸鏡道人、朗鏡宗在仙盟那些老家夥眼裏,未必比這“誘餌”更有價值。


    但不管這是不是一個局,樸鏡道人都打算避而遠之了。無論魂魄先天有缺也好,被離魂煉俑也罷,魂魄有損,注定大道難成。朗鏡宗犯不上為一個大道無望的弟子趟這渾水,至於個人那點麵子,與門派興衰相比不值一提。


    “哼,千年難遇的資質,偏生又是萬中無一的魂魄天損,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樸鏡道人冷笑一聲,“而且退一步說,倘若她真是天生魂魄殘缺,勢必影響靈智,她這樣子渾如神遊天外,形同癡兒,又如何敢說她是自願為你們舉薦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旁邊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風憐,他們在問你,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修仙,和我拜入同一個門派——落雲宗,玄元峰?”


    這麽一問,風憐映水的秋瞳中頓時沒了疑惑,用力點了點頭道:“當然,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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