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夜風漸涼。買了白丸,吃了茶點,逛了晚市,心滿意足的原大俠與晴兒肩並肩漫步在清河之畔,望著兩岸繁華之景,嗅著伊人淡淡幽香,一時心醉魂迷。


    雖然欠下了二十幾枚靈圓的“巨債”,但這次阿原欠的心甘情願。一顆怦然跳動的心,已然告訴了他此債該如何償還——哪怕一輩子也還不上,哪怕一輩子都要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少女戲耍捉弄,也甘之如飴。


    “阿原哥哥,你再陪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阿原下意識地想要說好,可看到晴兒星眸中閃過的一絲狡黠,頓時心生警覺,道:“天色已晚,還是早些回去,以免凝兒和雨伯擔心。”


    晴兒一聽嘟了嘟嘴道:“才不要呢!我平日裏很少有機會出門的,城裏好多地方我都沒去過呢。好不容易阿原哥哥來了,今晚定要玩個盡興!”


    欠了債的原大俠自然拗不過債主,隻得應道:“好好,你說吧,去哪?”


    晴兒星眸一轉,閃爍著興奮之意,脆聲道:“夕月樓。”


    “夕月樓?”阿原愣了一下,忽然渾身一顫,麵紅耳赤地大叫道:“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麽能去那種地方?!”


    “阿原哥哥,你怎麽知道夕月樓是女孩子去不得的地方?”


    晴兒狐疑的目光掃過來,原大俠頓時背生汗意。雖然第一次來落雲城,但常掛在風師兄嘴邊的夕月樓是何所在,他總是知道的。


    青樓紅帳,無數少年兒郎流連忘返之所,心向江湖的原大俠自然也有那麽一、丁點好奇。但和身旁伊人一起去逛青樓——一顆少年之心實無法承受這千鈞之重……


    “我、我聽風師兄說的……那、那種地方,去不得的……”


    晴兒噗嗤一笑道:“風師兄呀,雖然經常說得天花亂墜,好似花間常客一般。其實就他那麽小氣的人,才不肯去那揮金如土的地方呢。上次我隨口一提,他就嚇得麵如土色,說什麽也不肯帶我去……”


    “你、你跟風師兄很熟麽?”阿原連忙岔開話題。


    “我雖沒上過玄元峰,但幾位師兄都特意來見過我,似乎對我這個小師妹好奇得很……風師兄貨通八方,常在落雲城走動,自然見麵的機會多些,也就熟悉些……”


    “你還見過霍師兄?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沒見過雲師兄?他又閉關了麽……”


    晴兒呆了一下,緩緩道:“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襟懷灑落,氣魄恢廓,曠世之才,謫仙之姿。先生曾說,世上號稱玄門弟子者多不勝數,但唯有雲師兄才是可得玄門之真,甚至領悟玄之又玄之人。”


    “就是性子孤冷了些,不願沾惹是非,不願結識無關之人,是以大家都不了解他,覺得他是個怪物……其實,他對身邊人都很在意的,尤其是風師兄。他們兩個是從小玩到大的生死冤家……”


    阿原聽得入神,卻又不禁大吃一驚道:“什麽?!可是風師兄,風師兄好像很怕他啊,還說他是玄元峰上第一魔頭……”


    晴兒掩口輕笑道:“所以才說是冤家啊。風師兄愛財如命,而雲師兄恢宏大氣,看不慣他小氣的樣子,經常隨手抄起風師兄的青瓷古董當凳子坐,或是拿風師兄的青銅古樽燙酒喝,風師兄當然是又恨又怕了……”


    “不對啊,怎麽讓你把話題帶偏了?”晴兒忽然反應過來,上去一挽阿原的胳膊,輕笑道:“夕月樓,去是不是?”


    “別別別、去不得,去不得,你一個女孩家,去那種地方……”


    “不是我去啊,是你去!我隻是陪你。一會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晴兒強忍著笑意,兩頰緋紅,“我保證不多話……”


    “不、不行不行……”


    “嗚嗚嗚,我好可憐啊……”晴兒頓時擦眼抹淚,把嫀首埋在阿原臂彎泣道,“我一個年幼無助的少女,嫁妝剛被騙了個精光,阿原哥哥翻臉就不認人了,我該怎麽辦啊……”


    “好好好、你鬆手,鬆手,我陪你去,陪你去……”


    …………


    清河之畔,幾艘畫舫停浮在水岸之旁,鶯歌燕舞,樂聲不絕。


    岸邊遙相呼應的,是一條燈紅酒綠的小巷,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而夕月樓正是其中最富麗堂皇的一棟小樓。


    大門口,一位半老徐娘帶著十幾位花枝招展的姑娘,笑迎著來往落雲城的煙柳之客。每有富家公子或是江湖豪客登門,便有姑娘上前挽住手臂,芳香滿懷中同入玉樓。


    夕月樓的姑娘們遠近聞名,如弱柳扶風,最是嬌柔可人。但女子挽著男子疾走的也不少見——多是麵帶怒意,從內向外。隻是這一夜,卻有一個窈窕少女挽著一個少年手臂,生拉硬拽一般拖到門口,讓看慣南來北往之客的鴇娘都看傻了眼。


    那少年麵紅耳赤,腳步虛浮,直如被挾持的人質一般。而那姑娘明眸含笑,玉頰含羞,身材樣貌皆世間難尋,更不要說那清純靈動的少女之態,哪裏是終日笑臉迎人的蒲柳之姿能比的?


    鴇娘看不出個究竟,也沒敢指派姑娘,親自上前招呼道:“這位公子,還有姑娘,可是遠道而來啊?來我們夕月樓歇歇腳吧……”


    那少年看了身旁少女一眼,沉默半晌,才咬牙問道:“你、你們這,都能做什麽?”


    “哈、公子真會說笑——我們夕月樓的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公子想做什麽都行啊……”


    鴇娘險些笑出聲來,原來竟是個雛兒。可看他不像什麽富家公子的模樣,又有那麗壓群芳的少女架著,哪裏是來做正經買賣的……


    “公子是想聽清倌兒撫琴唱曲啊,還是與姑娘們說說笑笑吃些花酒,或是……”


    “清、清的……”少年喘著粗氣,“唱曲,唱曲就行……”


    “那公子來得巧了,名聞東國的流雲舫盈袖姑娘今日恰好在我夕月樓彈唱新曲,公子和姑娘不妨上樓小坐,我讓姑娘們給二位備好茶點……”


    恍惚間,原大俠如八十老漢一般被晴兒硬攙上了樓,一步三晃,差點撞倒好幾個迎上來鶯鶯燕燕。而晴兒一手挽著阿原,一手捂著嘴,笑靨如花,左顧右看,星眸之中滿是得意和好奇之色。


    好不容易坐下,阿原趕緊牛飲了兩口熱茶,幾近虛脫。再一看周圍,寬敞的雅庭之中足有二十幾桌,大多是穿金佩玉的富家公子,身旁一個小廝伺候陪侍,一位姑娘斟酒陪笑,倒也沒有什麽不堪的場麵。


    而雅庭正中唯有一琴一座,那傳說中的“清倌兒”竟還未出場。


    晴兒笑吟吟地跪坐在阿原身旁,為他滿滿斟了一杯酒,學著周圍的樣子柔聲道:“阿原哥哥,請滿飲此杯。”


    可憐原大俠手一抖,半杯熱茶全倒在腿上,濕了一片。晴兒再也忍不住,一杯酒全灑在桌上,扶著阿原的肩膀笑得嬌軀顫抖不停。


    佳人未到,在座的公子們本就有些無聊,忽然來了這一對新人,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花叢老手,一眼望見那笑得花枝亂顫的少女,頓時勃然變色,紛紛質問一旁的陪侍小廝,一時好不熱鬧。


    嘈亂之中,一位麵如冠玉,風流倜儻的白衣公子走上前來,一合手中折扇,躬身一禮道:“在下柳輕裘,見過二位。這位姑娘倩容巧笑,顧盼生輝,不知在下可有幸得聞芳名?”


    阿原聽得一愣,沒想到青樓之上居然還有人搭訕,而晴兒卻冷下臉來,道:“不知柳公子之柳,是古人柳下惠的柳,還是尋花問柳的柳啊?”


    柳輕裘笑道:“二者皆非。在下的柳,乃是楊柳霍衣之柳。扶風楊氏、琴川柳氏、棲霞衣氏、桐丘霍氏,四姓本是同源,出自雲國王室,千年之前從天都之下遷至神州四方,方有我琴川柳氏之柳。”


    “哦?公子出自琴川柳氏?”晴兒似乎一下子來了興趣,笑道:“聽聞琴川人人撫琴鼓瑟,遍地可聞弦歌,又有棲梧山隔江相望,乃是禮樂之鄉。柳公子必是雅人,不妨賞光一坐,也好給我們講講今晚奏曲的佳人是何來曆,免得我等一會出醜。”


    那柳輕裘也不客氣,就此聯席而坐,笑道:“盈袖姑娘乃是鼎鼎大名的流雲舫花魁,琴瑟琵琶皆是當世一絕。我也是隻聞大名未得一見,今日難得佳人畫舫停靠落雲城,怎能不來見上一見?”


    …………


    可憐原大俠又成了不會說話的布景,悶頭聽著晴兒和柳輕裘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聊些琴經樂理,倒也樂得一分輕鬆。


    偷偷抬眼看看周圍穿紅掛綠的女子,並不像想象中的濃妝豔抹,妖嬈風流,卻也不過中人之姿而已,雖然臉上掛滿嫵媚的笑意,可眼中卻空洞無物,阿原實在搞不懂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在此流連忘返。


    看著她們,阿原亂糟糟的腦子裏總是想起風師兄的夕月樓頭牌去相撲之喻,眼前晃蕩的總是她們奮力一撲的滑稽畫麵……


    就在此時,忽聽風鈴一陣脆響,今夜夕月樓的頭牌,終於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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