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未央,阿原借著月色在隱溪廬中踱了幾圈,漸漸平複下心神。


    雖有靈光一閃,但阿原左思右想,還是沒能參透那女殺手的種種。倒是那無恥的女魔頭,十有八九就是殘魂記憶中喪心病狂的那個女人。


    許是阿原第一次運用萃魂術不懂得掌握分寸,又或是劍中孤魂怨氣太重幾近失控,這一次萃魂竟有幾分“融合”之意——不隻是記憶,對黑衣組織的憤恨,連同對那女魔頭刻骨銘心的恨與懼,也深深烙印在內心深處。


    雖然“繼承”了刻骨的恨意,但對那神秘的黑衣組織,連身為其中一員的阿桓也知之甚少——阿桓自然不是他的本名,他甚至根本沒有名字,隻有代號——辛未十。


    阿桓過往執行的任務,大多是潛伏、探聽、暗殺之類,總之都是些見不得陽光的勾當——起碼他所在的“辛未組”一直如此。


    那些黑衣人,連同阿桓在內,就像沒有生命、沒有感情的工具一樣。支撐著他們的,唯有各種詭譎霸道的“秘藥”、“仙藥”。有的讓人飄飄欲仙欲罷不能,有的讓人摧肝攪腸榨幹每一絲力氣,也有的讓人平靜到麻木,幾乎喪失一切人的情感。


    因此,黑衣人仿佛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總是遮掩著相貌,不言不語,默默執行任務。隻在必要之時以代號相稱,除此之外全無交集。因此十年間,莫說“夥伴”,除了那個行事出格的女魔頭和發號施令的“少宗主”,幾乎沒人與他說過話。


    而那個少宗主,亦深深印刻在阿原的腦海裏。其衣著華貴,氣度雍容,仿佛一位世家貴公子,然其行事手段,比那些沒有感情的黑衣人更殘酷,更無情。


    麻木的記憶,單調的任務,這些片段匯聚在一起,卻讓阿原想到一個人……


    同樣一身黑衣,同樣寡言冷語,同樣的無情殺手,甚至連隱脈發力的詭秘手段都十分相似——那、那家夥,分明就是黑衣人的一員啊!


    有了萃魂所得的記憶,頓時解開了往日裏許多謎團。少年身上密如蛛網的傷疤,瘋狂的自殘,致命的隱毒……原來都是來源於那個惡貫滿盈的黑衣組織,而他不過另一個逃出來,活下去的“叛徒”而已。


    阿原雖然一向與之不睦,但知曉了一切之後還是有種莫名的躁動,更添了心底的憤恨。一顆俠心本就無處安放,這下也終於有了一個完美的目標。


    隻是,對那隱秘在黑暗之中的恐怖組織來說,此刻原大俠的俠心與憤恨,不過是烏雲下昂首望天的一隻小螞蟻而已……


    …………


    那一夜之後,魂魄中殘存的記憶逐漸支離破碎,不再那麽真實。也幸而如此,阿原得以平靜地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回憶品讀。


    刻骨的仇恨,讓阿桓咬死了那個“秘密”,也因此恥辱地活了下來,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中每日承受著非人的折磨。


    後來,一場緣由不明的變故讓他趁亂逃出了牢籠,像一條僥幸逃脫的泥鰍,在淤泥中掙紮著求活。他不斷變換身份,在狹縫中找尋片刻的容身之處,隻為尋到那個秘密,尋到一絲報仇的機會……


    在胸中瘋狂的恨意和執念驅使下,他終於找到了——漆黑如夜的一塊墨石,渾圓如球的表麵龜裂如山川疊嶂,墨影之下,透著流光如金。


    可是,這件“寶貝”到底有何神妙,他卻始終沒能參透。


    一件死物,自然不能幫他報仇。他將墨石藏於一隱秘之處,輾轉混入金銘國水師之中,終日漂流大河之上,搜尋著一切可用以報仇的東西。可惜“少宗主”很快便找上門來,讓他的一切恨意和籌謀統統化為烏有。


    不,或許還有一些留了下來,存在阿原心中。連同諸多頭緒,可以歸為提綱挈領的兩個字——影宗。


    影宗,或許就是揭穿黑衣組織真麵目的關鍵。但這個名號,一樣仿佛隱在夜幕迷霧之下,別說平民百姓,連低階修士也少有人聽說過。阿桓所能探知的,不過是那個隱在陰影下的龐然大物一點點邊角罷了。


    影宗,似乎本是上古的一個神秘宗門,其行事極為低調,從不介入門派之爭,隻是偶爾行一些隱秘之事,換取一些特殊的“報酬”。雖為宗派,卻未聞其大道之理,也有不少典籍認為它實是一個崇拜不知名的教派。


    大劫之後,仙道中落,影宗亦徹底銷聲匿跡。但阿桓還是從黑衣組織以往“執行”的任務中拚湊出一條線索——黑衣組織不為錢財,不做無用之事,其不惜滅門滅族找尋的,往往都是與影宗有關之物。


    那墨石,正是其中之一。


    阿桓臨死時唯一的一點寬慰,就是那些人永遠也找不到那墨石了。如今天底下,唯有一人無意間知曉了這個秘密……


    不止如此,殘魂留給阿原的,還有數不清的知識和閱曆。那是一個人掙紮一生的斬獲,如潤物的細雨一般流入阿原的腦海。從易容潛行到搏擊暗殺,從下毒用藥到酷刑逼問,總總手段讓原大俠不寒而栗……


    不管原大俠用不用,那都是在無數血與痛中磨礪出來的生存之道。而阿原付出了什麽呢?不過一個法術,甚至連魂魄之力都沒有多少損耗。


    相比之下,倒是這萃魂術的威能更讓阿原心驚——汲取一個普通人的魂魄已然如此,那若有朝一日汲取一位真人大能的記憶,又該如何?


    或許這就是當初糊塗小仙子不讓他碰那黑書的緣故吧,推開了這道門之後,是福是禍,著實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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