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底,一個少年掙紮著緩緩坐起,在黑暗中沉默了許久,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了笑,又撇了撇嘴,原大俠又一次在絕境中逃出生天,心中卻隻有啼笑皆非之感。


    這一次,他總算沒失去記憶,似是全憑自己的機智巧變化險為夷,在一場龐大到離譜的變局中活了下來。可仔細一回味,又像是有什麽冥冥中指引著——種種記憶湧現、莫名地“開了竅”,白澤魂境中那意外的“真名”,又或是最後決意與白澤同魂一賭,都不再像是以往那個懵懂稚嫩的阿原……


    這一次,雒原終於確信了,他的確是個背負天命的“既定之人”。九天之上,定是有什麽神明當真在注視著他……因此他心中並沒有夙願得證的狂喜,而是幾分自得與無奈、彷徨交織的,啼笑皆非……


    一個普通人,絕不會有那麽多奇遇——與上古仙人用作鎖魂陣匙的幻劍之靈簽下靈契,偏又用這把“鑰匙”打開了另一座鎖魂大陣……擁有獨一無二的夢境洞天,又能在上古大妖的魂境中一刻間成為“一界之主”,施展出隻存在於腦海中的絕世神通……


    就算他曾經是一個普通人,與上古大妖白澤簽下生死同魂契之後,也不會再是什麽普通人,而是淩駕於眾生之上的絕頂修士——有一個玄境大妖生死相伴,足以與靈境真人比肩。


    ——又是一個啼笑皆非。


    賭贏了的雒原,等同於和白澤簽下了真正的生死同魂之契,本該從此俾睨天下,四海任遊。可剛從鎖魂大陣中解脫出來,白澤之魂所化的魂境就迅速崩解,連同雒原看都沒看上一眼的大妖肉身,悄無聲息間化為無形,消逝不見。


    好在白澤最後魂印未損,尚存一絲元魂,否則剛剛簽了生死同魂契的雒原也要隨之魂飛魄散,那可稱得上是萬古第一的倒黴蛋了……


    如今雒原隻能感受到一團白色絨光隱匿在神台深處,與自己魂印相連,任他如何“呼喚”、“大吼”,神台中也隻能偶爾傳來些簡單到難以理解的回應。


    雒原醒來後與之默默溝通了許久,才得出一個模糊的答案——這方天地間不知何時強行誕出了第七隻大妖,這逆天之舉的反噬,最後卻落在剛剛掙脫束縛,虛弱不堪的白澤身上……


    從此天地間還是六隻大妖,可與原大俠同魂共命的,就隻剩下一個殘缺的大妖元魂。與那“仙劍之種”一樣,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複舊日之貌。


    而此刻隻是偶爾、模糊、懶洋洋地回應他一兩聲的“小白”,比那光說不練的糊塗小仙子,似乎也強不到哪去……


    一切像是一場夢幻奇遇,又像是一場騙局。


    拍賣會上,也曾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號稱是上古大妖的一縷精魂,正附在那雪玉寒蛇的妖珠之上——難道說,天底下一共六隻大妖,原大俠身邊就有其二?


    雒原苦笑一聲,並沒有安排兩位大妖“見上一麵”。剛剛還魂不久,身子勉強能動,還是趕緊脫離了險境,再慢慢消化這地底一行的所知所得吧……


    …………


    雒原起身拔出在一旁的古劍,一股親切之意油然而生。白澤魂境之中他身為“一境之主”,一切法訣盡可信手拈來。彌天訣、鼎化訣、混元一氣化靈訣,連同大五行輪回鍛真訣,往日裏那些奇思妙想一一佐證,竟真能融合周天靈機,以天地五行靈氣化作七彩幻劍。


    一氣禦五行,五劍平天下——倘若真有那麽一天,無需五劍,隻憑一劍,足以俾睨天下!


    不知昏睡幾時,古劍已默默吸納了無數魂靈,仿佛漲得鼓鼓的海綿,魂氣四溢,實是吸納到了極限。


    雒原也不貪得,將古劍背起,又從虎煞道人爛泥般的屍身中拔出心翎簪,抬眼向上一望,一條筆直的隧道,隱隱露出天邊一線白——既然苟師兄和卓師妹沒有去而複返,說明這隧道的確可以通到地上。


    見識了苟師兄的驚世神通,原大俠隻能自拍麵頰,再也不敢叫人家活寶師兄。不過那個傻憨的師妹嘛……總歸人不錯,聰明大氣,也著實家底豐厚,哪怕知道他的古劍絕非凡品,也未生出一絲貪念,而是將之留下“陪葬”。


    看來青凝峰門下的親傳弟子果然個個出眾,並不是小門小戶在自吹自擂。看似破落的小小落雲宗,也絕不是甘心隻做九流門派的……


    想想與苟師兄和卓師妹門派再遇,說破這段地底經曆的那一刻,雒原會心一笑,正欲起身離去,背後忽然傳來一陣悶響,似是靈氣衝撞的轟鳴之聲。


    雒原皺了皺眉,點起夜照燈找了一會,果然又發現一條隧道,緩斜著通往下方。陣陣悶響正是從隧道深處傳來。


    上,還是下?


    這個似曾相識的問題一點也不難抉擇,好不容易逃脫生死大劫,自然是走為上計。可就在這時,神台中忽然傳來一個念頭,分外清晰。


    “下?”


    雒原試著與神台深處的“小白”再做溝通,得到的是一個簡單的確認。看來不是什麽錯覺,白澤明確地告訴他,“下”。


    原大俠本也不是怕事之人,剛簽了生死同魂契的夥伴第一次發話,也不好置之不理。


    “透過去,曉未來,通萬物之情,知鬼神之事……既如此,總該懂得趨吉避凶吧,聽你的沒錯!對吧?”


    阿原默念著白澤的“好處”,直到神台中傳來一絲淡淡的讚許之意,這才抿了抿嘴唇,取出幾枚“原氏凝氣丸”補充一下真氣,舉著安魂燈沿隧道而下。


    真氣拚鬥之聲時隱時現,卻一直未曾斷絕。阿原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探,終於進到一處寬闊的底下大殿——比他們與噬魂鬼蛛纏鬥的那間還要大上幾倍。


    大殿中央的青石碑同樣高出幾倍,碑文之前立著一方青玉案,雕紋古樸精致,與四周灰白的岩土格格不入。


    青玉案上,印著一方赤紅玉璽,印身紋雲,龍背為紐,龍尾高舉向天,似是一條雲中之龍俯首紮進印台之中。


    青玉案兩旁,一黑一赤兩道真氣你來我往,激鬥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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