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師弟?可有何不妥?”


    許是察覺到背後呼吸有異,常哲出聲一問,讓雒原回過神來。


    “沒什麽。常師兄三靈根,土白雙鏈元脈,比我的資質好上不少了。”


    說話間,雒原收束了真氣,


    已然定下心來。


    反正當初都戴著麵具,本該“莫相識”,裝作不知就是了。真要揭開那段經曆,反而尷尬——尤其是鬼門三絕術還是常哲送他的,二人又都修煉魂道,行走在赤銅柱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以我的判斷,常師兄的真氣土相八分一,火相一分四,金相半分,以此比例調和凝氣丸,師兄意下如何?”


    原大俠有意賣弄本事,果然唬得常哲一愣,隨即大喜道:“雒兄果然高明,說的半點不錯!”


    “隻是不知雒兄的凝氣丸一顆作價幾何,在下也好有所準備。”


    察覺到對方稱呼上的變化,雒原微微一笑道:“常兄莫急,待小弟先點出樣丹來,常兄看看丹容丹品,再商量不遲。”——雒原從風師兄那學到的生意經之一,就是對方如果急著拿貨,就千萬別隨便敲定價格。


    一時皆大歡喜,連帶著中間人,三人圍坐在書桌之前聊些宗門趣事,其樂融融。


    “你們三個常在書館裏泡著的小娃兒,


    總算是湊到一塊了。”書館之主終於散步歸來,揮揮手道,“都這麽晚了,散了散了,想看什麽,自己拿回去看吧。”


    三人相視一笑,常哲與屏幽乖乖告辭離去,唯有雒原躬身一禮道:“弟子還有些事,正要向前輩請教。”


    “你?”書童前輩長袖一擺,打了個哈欠,“你還有靈石麽?”


    “晚輩得此玉牌,想借閱幾本宗門功訣圖譜。”


    書童見了那玉牌,更是一臉嫌棄道:“都這麽晚了還借閱個什麽?明日趕早,莫誤了老人家我睡……清修。”


    好在雒原今非昔比,手掌一翻,將一枚靈圓遞上,“仙盟的任務出派在即,晚輩不想有負師門,急於找些功訣和術法習練,還請前輩通融。”


    書童眼睛一亮,


    長袖一揮,


    玉牌與靈圓便消失不見,“小友果非池中之物,短短數月間已有這般長進,難得,難得……”


    “既然你勤於公事,老夫也就行個方便。有此玉牌,書館二樓之藏書,你可隨意借閱五本,去吧。”


    雒原流連書館三個月,終於第一次登上了二樓,沉浸在書山卷海之中。


    …………


    書館二層的藏書,終於不再隻講縹緲的大道之意,真假莫辨的仙家典故。


    內訣、外法、靈術、法陣、禦靈,乃至完整的備招,各種手段應有盡有。


    煉器、畫符、煉丹、種植、星象、占卜、風水,種種雜學佐術亦琳琅滿目。


    落雲宗雖然破落,但藏書之豐還是流露出幾分玄門正宗的底蘊。從煉氣到築基境這條玄門正統之路,正是鋪就在道卷壘成的書山之上。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如今修仙界廣為流傳的“大路貨”,但對原大俠來說也是一座取之不盡的寶藏。


    雒原按捺住躁動之心,在書山中埋頭苦尋了一個時辰,終於鎖定了水火兩部功訣。


    《欺霜訣》,修煉純正丙火真氣的內訣,雖無外法相佐,卻是正統王道之選。反正有血意心轉功,內訣隻需調定火相真氣即可,簡單勝過繁複。


    《壬水藏劍訣》,與太白庚金劍訣相似,乃是集煉氣、劍訣、劍招於一體、內外兼修的完整體係,讓雒原喜出望外。其理念是以水相真氣之柔曲凝化成軟劍,以側鋒奇招克敵製勝——如果說太白庚金劍訣是剛中帶煞,壬水藏劍訣則是柔中藏刃,二者一剛一柔,正是相得益彰。


    至於土相真氣無需再費心力,歸土訣本就講究順勢而為,隻要金木水火四相真氣定準五行輪盤,歸土真氣想歪也歪不到哪去。古劍中束魂充盈,雒原隻要每日煉魂不輟,土相真氣也不愁進益。


    有這兩部功訣,足以修正五行輪軸,接下來隻要將五行真氣都修煉至圓滿,即可驅動五靈輪回鍛真。雒原喜不自勝,一時心神搖曳,也無心再在書海中苦尋。


    “書童前輩,晚輩想尋一部鍛體之法淬煉一下筋骨肉身,以消耗水、火、土相真氣為佳……”雒原走到躺椅之旁,不動聲色地遞上一枚靈圓,“隻是年少識淺,還請前輩多多提點。”


    正昏昏欲睡的書童隨手一抓,向身旁一指道,“那邊櫃子裏,有一部名為《水火既濟鍛骨訣》的上古之法,正合你用。”


    “那套古法倒是與你玄元峰有緣,《水火和合鍛靈訣》歸了雨丫頭,《水火坎離鍛魂訣》給了風丫頭,最後這一卷合該你用,也算了了一事……”


    雒原愣了幾息,才反應過來“羽丫頭”、“瘋丫頭”都是誰。一想起雨煙蘿正是借《水火和合鍛靈訣》百日凝元,好勝之心頓起,幾步過去翻出古卷,目不轉睛地讀了起來。


    上古八門之一煉門,終於在雒原眼中展露一角——那一角,名為鍛體。


    雒原一直以為煉門等同於鍛體之術,實則大謬。在煉門道意之中,萬物皆是從天地間的混沌中“煉化”而來。混沌初開,先有光,而後有陰陽二氣。


    以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皆為銅。


    因而煉門之大道,便是掌控這天地熔爐,執法則之力煉化世間萬物,乃至重塑世界宇宙。


    從高處俯瞰,煉門證道之人便等同於創世之主,天地法則、萬物生滅盡在一握之中。


    從低處仰望,煉門修士便是要萃取萬物之菁華,不斷淬煉於自身,直至強大到可以對抗一切法則,乃至煉化為己用。


    萃取的萬物菁華,煉門謂之“煉元”,通俗點講,就是萬物的某種“屬性”。


    比如一塊鐵,可能無數種屬性,洗去其它而留取【強固】、【鋒銳】等屬性,就煉成了一柄寶劍。若再附上諸如【聚氣】、【飲血】、【輕羽】之類的屬性,便是一柄靈劍——此乃玄門所說的煉器之術。


    而將【強固】、【鋒銳】屬性淬煉至肉身,就是玄門所說的鍛體之術。


    鍛體之術相較於煉門大道,不過玄山下的一顆小石子,卻足以讓血肉之軀無懼刀劍斧箭。鍛體既成,足以淩駕於凡俗之上,在修士鬥法中亦占盡優勢。


    然而,大多數玄門修士在築基之前都是血肉凡驅,並不會兼修鍛體之術。隻因鍛體之術消耗真氣過巨,甚至應該說,在煉門來看,真氣本來就是鍛體的炭火,存之何用?真氣不足?大不了強化一下自身的【聚氣】屬性,再多采煉些就是了。


    而且能入玄門的修士,大多靈根元脈較為純一,頂多隻修煉一兩種真氣。而煉門尋求萃萬物之菁,陰陽五行來者不拒,能用於鍛體的真氣越雜,選擇越多。是以玄門中往往都是大道無望的外門弟子,才會選擇專修鍛體之術,靠一身銅皮鐵骨為宗門效力——以雒原五靈根的資質,也可以歸為此列,連老頭子都曾經“指點”他改修煉門。


    原大俠當然不會聽信老頭子的屁話,放棄追求大道之心。但既然他真氣來得便宜,元脈靈根又適合鍛體,自然沒有不兼修煉門的道理。


    《水火既濟鍛骨訣》畢竟是古法,質樸求實,談不上高深精妙,與清心洗髓術相類,隻是更專注於鍛體。唯一有些妙味的,就是交融濟合水火之力,讓水之柔緩與火之迅烈鍛熔於一身。


    原大俠身懷彌天訣,修煉此術唯一的風險也可以排除,可謂一片坦途。甚至可以受此啟發,融合大五行理念,推衍出以五行真氣輪鍛於己身的獨家法門。


    …………


    全神貫注於古卷之上,不知不覺間夜已過半。身後傳來書童前輩微微鼾聲,雒原卻毫無倦意,又在書海中苦航了許久,終於找齊了剩下兩本功法秘笈。


    《五行法術初解》,與《俠會內功綱要》類似,乃是一部集大成之作,可謂玄門術法的教科書。雖然都是基礎的初階法術,但勝在全麵詳實,正是適合原大俠的首選。


    《上古陣法精要》,乃是一部古籍精編之作,所載的上古陣法雖然零碎不成體係,但個個博大精深——法術與法陣同根同源,大可細細參詳。


    終於找齊了想要的功法,雒原心滿意足地回到躺椅旁,朗聲道:“有勞前輩久候,晚輩這次就借這五部典籍好了。”


    書童嗯啊兩聲,翻了個身,似是讓他自去的意思。


    雒原想起衣師兄和屏幽師妹之言,心中一動,又躬身一禮道:“晚輩有幾樣東西,想請前輩幫忙鑒定一下。”


    書童聽到鑒定二字,終於睜開眼來,“鑒定?是聽屏幽那丫頭說的麽?那她可有告訴你,老夫從不平白為人鑒定?”


    雒原持禮不動,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老夫每鑒定一物前,要先收一枚靈圓。看過之後才說鑒定之價,照價交錢,老夫就將鑒定之物何名何屬,用途如何告訴你。若是不付,那一枚靈圓也不會退回,聽明白了麽?”


    雒原在坊市上混跡多日,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鑒定師的要價,本身就透露了鑒定的結果,所以有些定金也是正常,隻是光定金就要一枚靈圓……也實在太黑了點。


    “那若是前輩鑒定不出呢?”


    書童哈哈一笑,搖頭道:“你一個剛入門的小娃兒,還能拿出什麽老夫都鑒定不出的東西?老夫不妨與你打個賭,隻要你能拿出一樣我鑒定不出的東西,所有鑒定之費,一律免了!”


    雒原想了片刻,心中一個念頭驅使著他,總想一試。他從袖中取出一枚朱果,道:“前輩先幫我鑒定一下此為何物。”


    書童八風不動,接也不接,雒原這才反應過來,狠心又掏出一枚靈圓。


    一聲長笑,書童終於坐起身子,揮袖間靈圓已消失不見,唯留下那枚朱果。


    “這果子有個名字叫做玄牝果,多生於東海孤島之上,百年開花,百年結果,同蘊陽華與地陰之氣,十分難得。”


    “功效嘛,當一般靈果吃有些浪費,但也沒什麽別的用。不過此果香甜味美,入口生津,拿來喂養靈獸靈禽作為獎賞,或是哄哄饞嘴的小女孩,都算不錯。”


    書童前輩大大方方說完了,說明鑒定價還不值一枚靈圓。雒原暗叫倒黴,他又不通禦靈之術,這朱果實在雞肋。


    想了一想,打消了把那堆零碎煉材一一鑒定的念頭,雒原又拿出萬歸墟袋子裏那瓶瓊玉般的膏液,照例遞上一枚靈圓。


    書童前輩收了靈圓,隻把瓶子打開聞了聞,就伸出三隻手指,在雒原眼前晃了一下。


    雒原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又遞上了兩枚靈圓。


    書童眉開眼笑地將瓶子丟回給他,道:“此乃東海瓊玉之膏,瓊玉石髓中千年才生一滴,乃是上古靈禽重明鳥的最愛。如今重明鳥在神州上早已絕跡,這瓊玉膏的價值便大大折扣。”


    “不過瓊玉膏倒是另有一個好處,可以塗抹在全身骨骼關節處,強化筋骨肉身,與鍛體術相輔相成。甚至對築基亦有裨益,你小子算是撿了個便宜。”


    雒原大喜過望,靈圓總算是沒白花,正要修習鍛體之術就有這等寶貝,真是瞌睡送枕頭的好事。


    有了收獲,雒原心中念頭越發蠢蠢欲動,借謝禮之勢手籠袖中,悄然從玉玦中取一物。


    “這黃銅瓶晚輩得了許久,一直未敢輕易打開,不知裏麵裝的是何丹藥,請前輩指點。”


    這一次,書童並未急著揮袖,而是拿起黃銅瓶反複端詳了許久,終於也沒打開瓶子,倒是兩根手指交叉,笑著向雒原比了個“十”。


    原大俠倒吸一口涼氣,不知是高興還是心疼。若不是沉嶺道人那一堆破損的靈晶發了一筆小財,他還真舍不得這麽昂貴的“鑒定費”。


    最終,雒原還是緊要牙關掏足了靈圓,全當是沉嶺道人出的,了結了這段往事。


    書童長袖一揮如行雲流水,大笑道:“小友果然天縱之才,前途不可限量。這瓶中所裝,乃是一枚中品築基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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