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有沒有衣服?”


    雒原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他籠著袖從玉玦中取出小乾坤袋,又從中翻出一套衣褲丟向身後。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等她穿好了衣服,雒原也平複下了魂魄之痛,轉身一禮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這刁蠻古怪的小姑娘在危急時刻竟以身相救,太出乎原大俠的意料,也因此更多了幾分感激之情。


    岐小姐小臉上猶有嫣紅,被雒原一謝,更添幾分忸怩,聲音也輕柔了許多,“我、本小姐才沒想救你,隻是怕你死了,我也要遭殃——別說廢話了,快把我的寶貝還有蜂巢還給我!”


    雒原把五彩繩丟回給她,道:“你還敢惦記蜂巢,就不怕再惹來鋪天蓋地的黑蜂群嗎?”


    岐小姐愣了一下,道:“那、蜂巢回頭再還我也行,你先弄點蜂蜜出來給我吃。”


    這小妮子穿著大出一截的衣褲,本就十分滑稽,剛剛險死還生就紅著臉要蜂蜜吃,更是逗得雒原一笑。他再次伸手探入玉玦,輕輕捏住那黑金般的蜂巢,卻陡然愣住。


    一道細微的魂絲從指尖流入,蜂巢之中居然還有活物。


    這膽大包天、嘴饞到不可思議的小丫頭,真不知該說她命好還是運氣太差——蜂巢之中竟藏著一隻鬼霧黑蜂的蜂後,難怪會引來遮天蜂雲……


    既然有活物,自然不能再隨便存在玉訣裏——雒原曾經試驗過,花鳥魚蟲之類的活物放置在玉訣中,就會立刻陷入一種“靜止”狀態,形同僵死。放得再久一些,就會徹底死掉,直至魂魄散得無影無蹤,成為風化的幹屍。


    其中奧妙,多半是宇門之道,雒原也參詳不透。


    蜂雲蔽天的壓迫感猶在眼前,雒原當然要保住蜂後不死。萬一以後能培養駕馭漫天蜂雲,想想都覺酸爽——古書中曾有一“蟲魔”縱橫三界難求一敗,原大俠自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沉嶺道人留下的靈獸袋終於派上了用場,雒原在袖中折騰一圈,從蜂巢中擠出一小瓶蜂蜜,又將蜂巢放入靈獸袋之中,再塞回玉玦。


    “給,慢點吃,小心齁著……”原大俠將黑蜂蜜交給岐小姐,為答謝救命之恩,還特地附送了一枚朱果。


    岐小姐頓時眉開眼笑,叉著腿坐在地上,一口蜂蜜、一口朱果,儀態渾似一個酒肉大漢,可左搖右擺的辮子和咪成一條縫的笑眼,倒也有幾分可愛。


    苦笑著搖了搖頭,雒原手握靈石恢複了幾分真氣,張開風罩,走到灰煙未散的深坑邊上,默默開始清掃戰場。


    轟出這深坑的震天爆炸,應該不隻是真陽破魔之火點燃邪魔鬼氣的對衝之威,多半是麻杆黑衣人當真動用了傳說中的“屍爆”之術。


    深坑中自然不會有血肉殘骸,麻杆黑衣人身上的東西多半也煙消雲散,還好火羽蕩魔矢落在遠處,並無損傷。


    雒原用魂眼術一望,深坑中全無半點靈光,又用察寶光仔細搜尋了一遍,終是一無所獲……


    如今回想,這次出手本是謀定而動,最終卻被暗算險些喪命,主因就在未能察敵於先。


    築基境界之下的修士鬥法,本就是攻強守弱,勝負生死皆在一瞬之間。誰能占得先機,就贏了一半。倘若是他先發現那麻杆黑衣人,無論斬魂古劍還是火羽蕩魔矢皆為其克星。就算不能一擊致命,也會贏得無比輕鬆。


    可惜他一向依賴的天眼望魂術今夜頻頻失效,死剩把口的老蟾什麽千眼神通也是狗屁,虧他還再三確認,還是沒能發現潛伏一旁的敵人蹤跡。.


    雒原取出寄魂珠,正要臭罵一頓,魂珠中忽然傳來老蟾一連串的抱屈叫冤之聲,“小主人,這你可不能怪老夫。這鬼霧著實有些邪門,可不是濁氣那麽簡單,還混有一些魔氣、煞氣,和、和不知道什麽東西……”


    “老夫若是全盛之時,倒也無妨,可如今畢竟隻有一縷殘魂。而且,那人還用了斂光蔽氣的手段,就是這灰煙——將自身光影完全遮蔽,還能吞噬探照過來的靈光氣息,若是青天白日還能勉強看到一團灰影,可在這邪門的鬼霧裏誰能看清啊……”


    老蟾的一番抱怨,倒是提醒了雒原。他揮手牽引一團灰煙汲閱了片刻,果然如老蟾所說,這灰煙多半就是麻杆黑衣人的匿形手段。隻是原本催使的器具損毀,隻剩下還未散去的灰煙。


    但雒原靈機一動,取出斂塵沙漏灌注真氣,向天一舉。


    斂塵沙漏放出淡淡黃光,緩緩將灰煙吸入,濾掉霧氣雜質,析出一粒粒銀灰色的沙塵。不多時,灰煙便被斂塵沙漏吸濾一空,留下一寸厚的銀灰沙塵,正好與原本的金砂分存兩端。


    彌塵砂不受法器阻隔,與金銀二沙共存,以後無論是用金砂毒瘴,還是用銀沙匿形,都可同時備好絕招瞬息萬變。原大俠因禍得福,也終於補上了匿形隱蹤的短板。


    否極泰來,果然不假。灰煙消散後,雒原再用魂眼一掃,果然發現了一處靈光。


    一塊靈光暗淡的紅綢,多半來自麻杆黑衣人的黑色小旗。不用聽老蟾聒噪雒原也認得出——和禦妖旗上那塊紅綢一模一樣,也是一塊法寶殘片,更有可能是同一件法寶的殘片。


    可惜汲閱之法對其無效,也不知是法寶之類無法汲閱,還是其層階太高超出修為所能。否則,雒原還真想探索一下,接連兩個鬼道邪修都帶著的法寶殘片到底有何秘密。


    清掃完畢,總算有所收獲。雒原將古劍放在膝上,手握靈石,默默打坐萃靈引魂。


    那團團黑氣無疑都是以鬼門邪法凝練的束魂之絲,如今解離成遊離素魂,正好是原大俠進補魂魄之損的大餐。


    手裏的魂物越來越多,既然邁出了抽魂這一步,仙盟的規戒隻能丟到腦後——鬼穀引魂術與聚魂古劍、禦妖旗配合起來威力倍增,對屍鬼之物尤有奇效,以毒攻毒,原大俠問心無愧。


    有此念引為慰藉,雒原也不再顧忌什麽,對兩個劍中魂動用了萃魂汲閱之術。


    那麻杆黑衣人的陰魂凝實,暴虐非常,雒原一時降壓不住,自然也無法汲閱。


    但另一個殘魂已無力抵抗,雒原保持著神台清明,始終以外人旁觀之勢,一點點讀取了其過往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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