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二更,雒原端坐在洞中幽泉之前,將古劍置於膝上。


    昔日生死與共、神念共通的“夥伴”,如今隻剩下微微一縷神魂聯係。


    手撫劍刃,冰涼如水,靈氣如潮,卻完全感受不到劍靈存在——也有可能,是那“劍形小人”還在鬧別扭。


    洛冼玉說她“奪了機緣”,的確有些玄妙——雒原不止是失了古劍,更像是同時失去了劍道的“天賦”與“渴求”,以往耍得有模有樣的“仙人劍法”,已經像是忘了怎麽用一樣。


    但雒原不會後悔放棄這“機緣”,救下洛冼玉。而那“機緣”當中,也包含了湛雪劍中通天徹地,強橫無匹的劍意——那顯然來源於劍宗的某位高人,不管是不是世代以“劍道人”為名的劍宗之主,不管他是什麽補天派還是應劫派,雒原都不想有任何牽扯……


    或許,雒原鍾情的並不是“劍”,而是“劍在手中”的那種瀟灑、正義與力量……


    ——今後,劍在匣中,背在伊人身後,也是一樣。


    雒原清嘯一聲,輕輕一彈,古劍破開靈湖,“湖底”沉澱的素魂源源不斷地被汲取出來。


    洛冼玉不通魂術,古劍連番大戰解離出的素魂,終究是雒原的。而雒原邁出以《鬼穀引魂術》抽引魂魄那一步之後,就像是“開了胃”,對合魂煉魂不再顧慮重重,反倒隱隱有幾分享受和期待。


    結合黑書和所讀的道藏,雒原已暗自了解了魂門的修為境界劃分。


    魂門大道如三足之鼎,合魂、煉魂、分魂為渡魂三途,自該分開來講。


    合魂之道,強調的是魂魄的底蘊,也即“量”。通常以常人魂魄為“一”,十倍於常人,則為“十魂”之境,而後有“百魂”、“千魂”、“萬魂”——雒原如今的底蘊,介於十魂與百魂境界之間。


    而煉魂之道,提升的是魂魄之“質”,也通常是魂門修為的標杆,是為“陰魂”、“出竅”、“陽魂”、“真魂”之境。


    雒原陰魂已成,有《載營魄抱一》,魂魄根基已固,魂魄可在無風之夜離體,算是初窺出竅之境。


    至於分魂一道,倒是差上不少,也就能控製一縷分魂,與主魂兩相映照而已。


    與玄門之道卡在凝元不同,魂門之道在雒原麵前全無難關,投入精力甚少,境界卻一直在玄門之前。如今放下心中正邪偏見,想盡快提升修為戰力的話,魂門修行自然不該輕忽。


    雒原催動鬼穀引魂術,如饑似渴地汲取著古劍中的素魂,頗有愉悅之感。他也終於得空,檢視下古劍中收納的生魂。


    無殤教營寨中,“血纏”雖是被古劍斬殺,但隨即就中了紅蓮火,並未留下任何生魂。


    “皓狼”的生魂倒是留在古劍之中,隻是不知為何早已支離破碎。零星片段,大概知曉皓狼本是一遊俠浪子,在東國遊曆、或者說流浪多年,見多了世間疾苦與醜惡,最終毅然加入了無殤教。


    其行事正邪難辨,在無殤教營寨中多次提醒別傷了孩子,讓雒原頗為側目。雖有心多探一些無殤教之事,可惜未能如願。


    當然,還有那麻杆黑衣人。其生魂十分完整,卻有如一隻被鐵鏈拴住、齜牙狂吠的野狗。雒原不想冒險,也就先丟到一邊不管。


    最後,有點意外的是,古劍中還留著“墨丘”的殘魂。


    墨丘是仙盟正道弟子,在鬼霧營寨中縱橫衝殺,實力不俗。雒原與他兩次交手,最後若不是趁其分心之際、在鬼霧中用“阿桓”的手段偷襲,也絕對無法斬殺一個老到的築基修士。


    藏墨派掌門墨鳶先生,還曾為此發難。雒原猶豫再三,還是運起萃魂術,悄然汲閱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雒原長歎了一口氣,將墨丘的殘魂放歸天地。


    墨丘年有六十餘,多在修道中度過,不管本心如何,起碼沒做過什麽惡事。之所以出手攔截楚涵玉,本是受蒼梧派所托,見伊人背著古劍,一時見獵心喜,便想據為己有……


    在他看來,截殺或是放走一個“叛徒”,拿些應得的好處,雖不光彩,也不算“逾矩”——可就是這一念之差,讓他送了性命。


    墨丘隻餘一片殘魂,本沒什麽好說的,倒是意外汲閱出了一些藏墨派的秘辛——或許,那也是墨丘藏在心底,念念不忘的秘密。


    藏墨派本名藏劍宗,千年之前也曾有元嬰真人坐鎮,盛極一時。可自從被劍道人一劍劈斷山門、取走了門中劍字之後,情勢便急轉直下。


    元嬰掌門含恨而逝,門派被仙盟降宗為派。道意被折,劍道中堅亦紛紛隕落,眼看門中後繼無人,即將被仙盟徹底除名時,卻是一個不起眼的女弟子站了出來。


    那女弟子道號墨筆道人,以書畫雙絕入道,成就金丹,於危難之際保全了門派香火。她將宗門改名為藏墨派,從此斂鋒藏銳,一直延續至今。


    墨筆道君聰穎敏慧,專研機關之術亦頗有成就。她座下三位親傳弟子,也都有成就金丹之資,藏墨派由此漸有中興之勢。


    可惜天不假命,墨筆道君壽不過三百便猝然而逝,繼任掌門的,便是其大弟子,如今的墨鳶先生。


    七十多年前雨國覆滅,機關術卻名揚天下,墨鳶先生也隨之名聲鵲起。時至今日,世人多以為藏墨的“墨”字便是機關墨派之墨。


    而藏墨派中還有一係,一直孜孜於劍道,立誌重立“藏劍”之名。為首的便是墨筆道君的二弟子,墨劍道君——亦是墨丘道人的師父。


    ——這些,雖不是人人皆知,卻也算不上什麽“秘辛”。而真正不為人知的,是藏墨派的“墨”字,源自宗門中一處禁地、“洗墨池”……


    相傳,那是墨筆道君書畫成道時留下的洗墨之地,池水深不見底,凝如濃墨,經年不改。


    而隻有藏墨派最核心的幾人,才知道洗墨池下,深藏著濃濃的魔氣……


    墨筆道君之逝,還有其三弟子不知所蹤,似乎都與那如墨的魔氣,脫不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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