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原入仙門已久,對鬥法之事已有幾分心得。


    煉氣修士之間的鬥法,都是速戰速決。畢竟真氣寶貴,誰也消耗不起,仿佛狹路相逢、抽弓對射,先下手者占優,先得手者必勝。


    凝元之後,真氣消耗不再顧惜,可謂手段百出、各爭勝場。靈器、靈符、法術、陣圖,乃至各武技、體術都可為攻伐之矛,“射藝”之箭。


    “射”強而“禦”弱,是以大多以攻為守,對攻中技高一籌者勝。少有勢均力敵,耗到需要比拚真元底蘊的情況。


    而築基之後,身軀洗煉,六識明辨,許多偷襲速勝之道不足以取勝,射禦兩道更趨於平衡。


    築基修士已是門派中堅,鬥法也不再是電光火石間飲血見紅、勝負分明,而是試探、蓄勢、爭先、壓製,步步為營,先求不敗而後爭勝。


    水自流和丘行止方才的鬥法對峙,就大致如此——當然,有法寶的築基修士已是另類,二人也未必拿出了全部本事。


    而原大俠作為一個身懷七道真氣、尚未凝元,卻築成五門道基的另類,很難說屬於哪個境界。在試煉大陣中磨煉“仙家六藝”,讓他受益匪淺。雖然構想出的許多手段還使不出,但鬥法的思路越來越明晰。


    自身修為還不能與築基修士正麵抗衡,隻有避其鋒芒、因勢利導,才能借水自流之勢壓倒丘行止,截下狄川。


    “千秋翠”被奔流潮起之勢攔在半空,雒原也不敢大意,真氣疾吐,放出一個又一個“雲遮術”。


    “雲遮術”本是最粗淺的藏匿法術之一,以真氣牽動外氣如流雲之罩,如將身形裹在一團雲霧之中。這手段在光線昏暗時或是亂戰之中或許有點用,但對上築基修士——誰也不是睜眼瞎子。


    可原大俠卻另辟蹊徑,受“禮陣”中分出重重魔影啟發,他抬手就是十八道雲遮術,再靈風一吹,施展一個“霧繞術”……


    十八道“雲遮霧繞”的朦朧身影,姿態各異,搖頭伸臂,活像一群囂張挑釁的猴子。


    “丘老弟,我這招‘雲遮霧繞’如何?你可看得出,哪個是真身?”


    丘行止氣得滿臉鐵青,“千秋翠”越縮越小,隻剩下幾尺長寬,聲勢卻愈發沉重。仿佛將千仞之山凝縮成一硯大小,迎頭砸向那一道道雲影。


    萬千奔流以柔化剛,竭力抵擋,但萬鈞之力迎頭貫下,還是隔空將一個個雲影紛紛壓爆。


    而此時,真正的雒原早已披上“雲隱”,在“雲遮霧繞”的掩護下悄然禦起靈風,遠遠飛至丘行止身後。


    丘行止雖被雲影吸引,全力驅使法寶下壓,但周身自有一股真氣流動護體,天眼看來,仿佛地裂而成的山紋。


    丘行止並非全無防備,又有法寶護身。雒原想要一擊製勝並不容易——白澤雖然說可以幫忙,但喪魂鍾那種東西,原大俠可不會輕易掏出來。


    雒原耐心地等待時機,水自流卻不能坐視雲影紛紛被“千秋翠”碾碎,清喝一聲道:“丘道友,同為仙盟治下,雒道友功勳卓著,名揚天下,你難道還下死手?”


    “雒原又如何?”丘行止冷笑一聲,“恩師舊事,他們落雲宗脫不了幹係,還敢挑釁——我看他是找死!”


    丘行止說完更不容情,“千秋翠”挾著漫天飛岩全力壓下,仿佛要將整座蜂巢穀徹底碾平。


    雒原看準機會,真靈氣全力一吐,早已存念百遍的法術飛速凝成——璀璨金光凝如一道閃電,正是在“禦陣”中用過的【雷矛術】。


    雷矛淩空一擲,迅不可擋地劈開一條通路。


    七道真氣早已交纏在雷鳴弓上,煌煌如七彩霞光。弓弦一彈,七道交纏的真氣如螺旋之箭緊隨電光,直射向丘行止身後。


    可就在雷光閃爍的一瞬,丘行止身旁一塊不起眼的“飛石”陡然化作一道灰白之壁,截下了破天雷矛。


    那仿佛是一塊斑駁古舊的墓碑,卻是另一件如意隨形的法寶。


    七彩真氣凝成的“颶蛟出淵”殺招狂卷如龍,可撞在墓碑法寶之上,如怒濤撞散在海崖之上,靈光飛濺,卻傷不得丘行止分毫。


    那一刻,隻見丘行止轉過頭來,雙目灼灼,飛快鎖定了雒原的所在。


    一盞照影燈懸在丘行止頭上,似是早有準備,要記下這被雒原“偷襲”,又“憤然”反擊的一幕。


    “雲隱”雖能遮蔽身形,卻無法掩蓋靈氣軌跡。“千秋翠”倏然飛回,恢複成本來的大小——將山巒之重積於七寸硯台之上,根本無須瞄準,光是帶動的凜凜罡風,也足以壓得人粉身碎骨。


    泰山壓頂之勢驟然砸下,雒原霎時呼吸困難,仿佛生死之線懸在頭頂。


    那一刻,雒原心血一衝,肋下魔氣瞬間激發了深藏的墨硯。一團黑氣如烏雲一卷,以柔化剛,正麵接下了“千秋翠”。


    危機之刻,雒原不假思索地放出一道風羽術,成了此刻最佳的應對——“千秋翠”的山巒之重被墨硯魔氣卸減,化作巨大無比的衝力。


    而雒原裹在一團墨影當中,仿佛被千鈞鐵錘砸在胸口,一時氣血翻湧、口鼻滲血,被撞得瞬間飛退。


    好在他築基鍛體有成,神智並未慌亂,借勢拉開距離,轉逃向淤泥之下的藏身處。


    可護身的黑氣也暴露的他的行跡,墨染長空,活像一隻噴墨逃竄的烏賊。


    丘行止一擊未中,雙手交錯一捏法訣,那塊灰白墓碑轉去壓製水自流,而“千秋翠”則不依不饒,追著砸向那團墨影。


    墨影禦風而動,雖迅如飛隼,卻還是逃不過法寶靈光。


    “千秋翠”後發先至,在墨影遁入地底淤泥的一瞬,萬仞山巒之力貫在蜂巢穀底,直砸得漿土飛揚,仿佛天地倒轉。


    一時天地混沌,靈目亦無法看透。丘行止不禁眉頭一皺,隻覺“千秋翠”似乎還是被什麽東西卸了力,未竟全功。


    而且,那飛濺的泥漿如煙如霧,竟久久不落,仿佛簾幕般垂在半空。不止遮擋靈目探視,也阻礙著他以真靈氣牽引的法寶靈機。


    丘行止抬手一引,正要收起“千秋翠”再砸,另一件法寶“萬古懸”忽然牽動靈機,似是示警。


    灰白墓碑一動,丘行止跟著目光一轉,隻見雒原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後,七彩靈光湧動,點點如星。


    丟下墨硯,再一次借“雲隱”之力偷襲,雒原這一擊再無退路,已是賭上所有。


    上百根“玉峰針”齊射,七彩真氣在半空中交纏衝爆,絢麗如煙火。


    而那灰白的墓碑,卻依舊不動如山,硬生生將漫天抵抗的靈氣亂流統統擋下。


    七彩真氣尚未磨煉,最大的威能隻是對衝爆裂,離試煉陣中的“七彩劍光”相差有如天壤。最終能波及到丘行止的,不過幾縷潰散的微弱真氣,弱到根本無法洞穿築基修士的護體真氣。


    可那不止是七彩真氣,還暗中附著了雒原分出的一縷縷分魂……


    魂絲無形,卻能洞穿真氣屏障,直擊魂魄,成為一根魂刺!


    一根魂刺不足以重創築基修士,但雒原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飛快地拿出赤血小旗一揮,大喝一聲“以吾之名!”


    小小魂刺,頃刻間化作斬魂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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