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音眉心緊鎖,意識回籠時,率先感覺到的就是不適。


    她腿應該被斷了一條。


    雖然她腿骨是防彈的,但她記得她被撞入水裏,一股很強大的外力將她的腿部扭曲錯開。


    她睜開眼,發現她正躺在一個麵包車的後備箱位置,車子正在行進當中。


    駕駛室和副駕駛的人在說話,聽得很清楚,但聽不懂,是兩個男人在說他們自己的語言。


    她撐起身體,打量自己的腿。


    果然,她左腳的腳尖扭曲朝著右腳,的確是斷了。


    就算是義體,這樣也是走不了路的。


    黎知音趕緊摸了摸自己身上殘留的東西。


    配槍和手機還有她最喜歡的熱能刀都不在了。


    應該是被水衝走了。


    她來不及惋惜,像貓一樣鑽出腦袋,從後麵看駕駛室的兩個人。


    從背影上看,兩個男人是g國人,衣著破爛且花俏,似乎是幫派打扮,棕色皮膚,分別植入螳螂刀和承重手臂的戰鬥義體,沒有用仿真皮,保留著義體本身的鍍銀色,年頭很久了,像兩塊破銅爛鐵。


    曾經跟幫派人有過交流的經驗告訴她,這兩個人不是好人。


    但萬一呢?


    萬一他倆救了她的命呢?


    黎知音清清嗓子,輕聲道:“你們好?”


    駕駛室的兩個男人驚愕回頭看她。


    她友善地衝他們笑,用英文跟他們打招呼:“你們會說英語嗎?是你們救了我嗎?”


    副駕駛的男人臉一沉,像一條蛇從副駕駛躥到後椅,一杆槍抵到她眉心,凶神惡煞地道:“古巴卡巴!”


    黎知音:“……古巴卡巴?”


    聽不懂。


    但感覺是在罵她。


    她舉起雙手,繼續用英文溝通:“我沒有惡意,我是好人。”


    男人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抬手給她一巴掌!


    黎知音頭一偏,不怒反笑:“現在我是壞人了。”


    行進在城區裏的麵包車突然東倒西歪,嚇得路人尖叫閃躲,眼看車頭狠狠撞向牆壁,撞出一個大窟窿後堪堪停下。


    路人莫名其妙,試探著走向車子。


    車門嘭地一下打開,身著黑衣的少女單腿躍下,順手拽下兩個屍體!


    路人們嚇得驚呼,少女淡漠瞥他們一眼,舉槍對準他們:“後退!”


    路人們聽不懂,但也連連後退,一臉驚恐地盯著少女。


    少女臉不過巴掌大,身著黑色防彈製服,看起來柔弱無骨,是個生麵孔,跟他們長得不一樣,好像是y係人。


    她神色極其狠戾,逼退他們,蹲下身,拿出車子裏的小刀,對兩個屍體解剖起來。


    路人們擰起眉,看她在大街上“分屍”。


    黎知音將屍體上的義體全都拆卸下來,整整齊齊地擺在路邊,再將屍體塞回車子裏,把義體用衣服一兜,抬頭看向路人們。


    路人們後退幾步,神色猜忌又忌憚,卻又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一邊掃視她,一邊直勾勾盯著她。


    好像她是條蛆。


    惡心,但不影響他們就想看她這個惡心。


    黎知音彎彎嘴角,用英文道:“這附近有賣二手義體的地方嗎?”


    路人們一怔,聽不懂她說什麽,表情再次轉變,眯眼癟嘴,變成村口嫌棄人的大姨。


    黎知音就指向血淋淋的義體,再做個數錢的手勢:“money~”


    有個路人微微變了臉色,似乎聽懂了,走到她麵前說了一堆他們這兒的語言。


    黎知音聽不懂,但她很入鄉隨俗地露出村口大姨的迷惑表情。


    但這個表情似乎讓她融入進去了,男人興奮起來,指了一個方向,嘴裏說著巴巴卡卡的語言,好像是要帶她去。


    她恍然大悟,指指那邊,又指了指自己,再指向男人:“你要是帶我去,我拿到錢,給你一部分!”


    黎知音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笑道:“但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殺了你!”


    男人也沒聽懂,開心地招呼她走。


    她將包裹扛肩膀,一瘸一拐地跟在男人身後。


    大家這才注意到她是個瘸子。


    男人掃了眼她的腿,笑得更開心了,走到她身邊,伸手要幫她拿。


    她輕盈閃開,做個請的手勢:“您先走~”


    男人笑意微僵,眼底飛快掠過一抹不悅,走在她前麵。


    黎知音借此四下掃視起來。


    第一印象就是,這裏很爛。


    她曾經以為貧民窟就已經很爛了,但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比貧民窟更爛的地方。


    現在已經是白天,這裏的天空卻是灰蒙蒙的,空氣裏彌漫著很濃鬱的臭味兒,路人們都衣著破舊,好一點的,也就是花色鮮豔一些,幹淨一些。


    他們見到她這個生麵孔,都跟鬼一樣停下腳步,直勾勾地目送她。


    黎知音一回頭,發現剛才看戲的男路人有一大半都跟上來。


    他們的眼神木訥而直白,好像不懂什麽叫非禮勿視,更不懂什麽叫距離感,邁著從容的步子靠近她,新奇地盯著她。


    最詭異的是,她的隊伍還在不斷壯大,路邊的男人見了她,從大老遠跑過來,手一插,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


    這群家夥,像鬼,像木偶,像傻逼,什麽都像,就是不像人。


    這裏的氣氛也怪,空氣也怪,濕乎乎的空氣是臭腳烘出來的酸氣,地麵的腳感軟黏,好像踩在老鼠屍體上。


    簡直就是一隻香港腳穿久了的原味皮鞋,被老鼠當家的那種垃圾感!


    黎知音回過味來,毛骨悚然。


    她是不是死了呀?


    這裏其實是地獄吧?


    她放眼望去,看到一個個集裝箱搭建的破舊城區,有婦女在二樓曬衣服,還有小孩子在街邊赤腳玩耍。


    她鬆了口氣。


    太好了,不是地獄,是人間地獄。


    黎知音把兜子往肩膀上掂了掂,跟著男人走下坡,進入層層疊疊的集中箱地段。


    路邊有混混叼著煙,本來在聊天,忽然雙眼發愣地盯著她,很自然地加入了尾隨隊伍。


    她回頭一看,密密麻麻一群男人,直勾勾地瞪著她,她看不清他們長什麽樣子,隻能看到並排的眼珠疊在一起。


    真惡心,找個機會給他們點教訓。


    前頭的卷毛男帶著她,來到一個攤位前,攤位掛著很多二手義體手臂,的確是帶她來到了她需要的地方。


    黎知音感激地對卷發男點了點頭,望向老板,用英文道:“你好。”


    大老板挺著個像懷了三胎的大肚子,叼著雪茄,本來在打遊戲,聽到這話,眼皮一掀,驚訝地睜大眼睛。


    黎知音歪頭:“你能說英語嗎?”


    大老板半張著嘴,像個大青蛙,用帶有口音的英文道:“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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