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見這男人瞧著隻比自己大上幾歲,隻是那通神的氣派是在村子裏絕對瞧不見的。他是不知道陳大在外究竟遇到過什麽的,隻能說話更加小心些:“這周圍應該就隻有哥哥一個了。”“那就好,可算找著人了。”那人又走進了些,狗娃提鼻子一聞,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藥香。味道並不臭,人聞了隻覺得神清氣爽。再抬頭看仔細了那男人,才瞧清一雙狹長的眼睛似有星辰在裏麵。狗娃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什麽像樣的形容詞,隻覺得好看。那人手伸進袖子裏,等了一會兒,才掏出來一顆五兩左右的銀錠子:“這是原本陳大的賞錢。既然你是他弟弟,就替他收著吧。”狗娃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看的眼睛有些發直。“大……大爺,這是怎麽回事?”那人道:“前些日子陳大幫忙抓土匪,那天晚上事情太多太亂,過後才發現陳大人沒了。雖說不知道當天發生了什麽,他幫忙抓土匪這件事還是要賞了。要是能查明白他的死因,說不定老爺還能有打賞。”狗娃哪裏懂得這個,他隻是明白了這錢是陳大用命換來的。“您的意思是,我大哥他立功了?”狗娃試探的問道。“可以這麽說。”那人四處看了看。這院子夠亂的,靈棚搭的也草率。也虧著老天爺沒舍得下雨。這要是一場雨潑下來,估計棺材都能泡發了。聽了那人這話,狗娃當即跪下了,那人被嚇了一跳,忙一手將人撈起來,手指一拎胳膊才發現狗娃比看上去瘦的多,手下麵除了皮就是骨頭,摸著硌手。狗娃抬頭,臉上掛著淚珠子,眼淚掉下來,在灰突突的臉上洗出了一條線。“有您這句話,我大哥算是走的明白了。我們叔侄倆以後的日子也能過下去了。我大哥就這麽一個獨苗啊。鎖頭,快過來謝謝大爺。”鎖頭臉上還帶著幾分茫然,但還是站起來走過來。那人生怕鎖頭也下跪,先一步捏著鎖頭的肩膀將他扯過來看一看。“這是你侄子?”“回大爺,是我侄子。我兄嫂原還有個長女,早些年沒了。所以就剩他一個了。”狗娃歎了口氣,他自己命苦,身邊的侄子命一樣苦。“是個好孩子,找時間給他念個私塾吧。”那人道。狗娃微怔,苦笑道:“窮人家泥裏頭長出來的孩子,又能學個什麽樣呢?能養活大娶個媳婦就不錯了。”狗娃沒應,那人也不強求。隻是將目光轉向了那棺材。想一想又道:“陳大拉回來的時候,就沒什麽異狀?”狗娃搖搖頭:“人都沒了,還能有什麽不一樣的?”“人的死法有很多種,不同的死法樣子看著也不一樣。既然人死的不明不白,為什麽不報官查一查。”那人問道。狗娃咬了咬嘴唇,過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沒有銀子。”那人問道:“人開光了嗎?”開光,是人出殯之前,打開棺材給活人看最後一眼。陳大歲數還年輕,子孫後代又不多。加上家裏條件確實不好,停個三天就該送走了。“明兒才開。”狗娃道。“能給我看看嗎?”那人問。狗娃有些猶豫。有道是死者為大,人已經進了棺材了,按理說就不該打擾了。隻是來人送來了五兩銀子,又給了陳大一個好名聲。現在聽他說的,還要弄清楚陳大的死因。狗娃人還在猶豫,身後已經有人開口建議:“既然是來吊念的,給瞅瞅也不妨事。相信陳大泉下有知,也不會怪罪的。”“就是,給看看吧,不會衝撞的。”院子裏還有幾個過來幫忙的左鄰右舍,相互之間關係都不錯。狗娃搖搖嘴唇,還是點下頭。“我大哥走的確實不明不白。跟他一通出去的人也不見了。他家人這幾天總過來跟我要人。不蠻大爺您說,我也是滿肚子的委屈沒地方說。官司打不了,事情也說不明白。我知道大爺您是有神通的人,您要是能給大哥伸冤,小的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您的恩德。”“沒那麽嚴重。”那人走到了棺材前,狗娃先對著兄長的棺材拜一拜,說明的前因後果,這才用力將棺材推開了一角,讓那人看一眼。“全推開吧。人都散一散。我要檢查一下。”狗娃客氣的將人暫時清開,讓鎖頭回屋子裏,讓他待好了,千萬別出來。那人手上戴上了鹿皮手套,跟著狗娃一塊將薄棺材的蓋子打開。這口棺材還是劉四家裏幫忙買的。當時兩家還沒提退婚適宜,現如今回想起來,當時對方就已經抱著補償的心態了。既然這婚約不成,就沒必要呈那麽多情了。現如今得了這五兩銀子,回頭將錢都還回去吧。狗娃用袖子將臉上的眼淚擦幹,看著那人將手伸進棺材裏,在檢查陳大。“至少四天了。”那人皺了皺眉,將陳大的衣服解開。又看看他身上的擦傷。狗娃不敢看,棺材裏麵已經有了些許異味,狗娃沒錢買冰給他保存屍身。若不是這幾天都是陰天,氣候涼爽,光是這八月的烈日,隻怕人還沒找到就開始爛了。狗娃足足等了兩刻鍾的時間,才見那人收回了手,示意狗娃可以將棺材蓋回去了。隨後讓他打來水,用自帶的香胰子將手套洗了,這才褪下手套。“爺,您看出什麽了嗎?”此時狗娃已經整理好了心情,滿臉好奇的問那人。“是意外死的。前些日子下了雨,山中道路濕滑。人摔倒了,恰巧碰到了腦袋。”那人沒說的是,碰到腦袋當時並沒有死,看情況,他至少活了一個小時。隻是以他的狀況,和當前的醫療水準,就算被人救下,也是活不成的。“會不會是被人砸的?”狗娃臉白了幾分。那人搖頭:“那不一樣。傷口位置也不會一樣。”“那冒昧問一句,爺您是仵作嗎?”狗娃好奇道。這個詞,還是十歲出頭的時候,跟哥哥去城裏頭聽說的。聽說誰家死了人若是報案了,就會有仵作過來驗屍。當然,像是狗娃鎖在的小地方,一般都是人死如燈滅,就算是自家人殺了人,那也是村裏頭立私堂讓苦主手刃仇人。這裏本就偏僻,人又不多。所以很多事情對他們而言,都是想當然的。“沒有,不過我有朋友是提刑官。”那人說完,才想起來狗娃可能聽不懂什麽是提刑官,“就是一種官名。”“那您也是當大官的?”狗娃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