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狗娃怕鎖頭害怕, 也沒讓他自己睡。將他被褥搬到了東屋, 一家三口睡一塊。夜裏頭哄睡了鎖頭, 狗娃吹了燈回了被窩, 便被鐵蛋抱緊了懷裏。“從前我總聽人說有拐子, 尤其集市上拐子最多。卻不想能落在咱們頭上。”白日狗娃不敢當著鎖頭的麵說。他自己也是被嚇得厲害。此時也就夜深人靜, 身邊貼著鐵蛋。他能將白日不敢說的, 好好說一通。鐵蛋道:“這世上糟心懶肺的事情多了去了。保不齊那個就落在自己身上了。咱們能化險為夷,沒有太大的損失,就是好事。你也別多想。咱們以後出門看人緊一些,是不怕的。”“這一時半會兒的, 我是不敢帶鎖頭出去了。”狗娃歎口氣,又想起那個壯漢,“大哥,你說那個扔飛鏢的是什麽來頭?看他下手那麽狠辣,隻怕是個熟手。”鐵蛋這半天也一直在想那個人的來曆。聽狗娃也在想這個,將自己的分析跟他說了:“應該是江湖中人。形象上看不像是官家的。許是因為什麽事,才臥底在雜技班子裏。”“為什麽是雜技班子?”狗娃不明白。鐵蛋解釋道:“因為雜技班子是多數最沒定性的,走南闖北哪裏都能去。對那些需要隱藏身份的人來講,是最好的去處。不過我倒是不覺得對方是在躲藏,可能是有別的事。也許目標就是今天的那些拐子。隻是那些拐子看著,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人物。那男人那般身手,因為這個親自出手,似乎有些殺雞用牛刀了。不過咱們胡亂想也沒用。他總有自己的目的。”“那你說,這件事以後還會有麻煩嗎?畢竟是那麽多條人命!”狗娃終究還是擔心那些人命的。雖說心裏明白,那些人十惡不赦,不知害了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更不知害的多少孩子婦女被如物件一般買賣飄零。這種人死有餘辜。可對生命的敬畏,是人的一種本能。狗娃雖說不介意鐵蛋手上沾了血,可他也不可能輕易做到見過了那麽多的死人,還能跟沒事人似的。“這個我來解決,你且放心吧。”鐵蛋自然想的比狗娃多得多,下午做飯的空檔,鐵蛋就寫了紙條讓鴿子送去雲煙處。那麽些人命是壓不下去的,肯定要報官。那集市上都是十裏八鄉的百姓,肯定有人認得出狗娃。左右這事情,狗娃是是受害者。提前打一聲招呼,免去了狗娃一家的過堂。免得狗娃上了大堂說一遍,又想起那不愉快經曆。狗娃略沉默。就在鐵蛋以為他睡了的時候,狗娃才甕聲道:“謝謝你,大哥。”“謝我作甚?你我是兩口子。”鐵蛋笑道。狗娃卻道:“不一樣。我什麽都做不了。人丟了,我而已隻會幹著急,什麽也做不得。全是大哥你一力尋找、對付。我……”鐵蛋按了按狗娃,先讓他停下來。隨後道:“這話,就是你不講理了。”狗娃不明。鐵蛋卻道:“你覺得你沒用,是因為你把對象對比成了我。可你能跟我比嗎?你忘了你說過我是什麽?”狗娃似有所悟:“大哥是神仙。”“你既然當我是神仙。為什麽還要難為自己凡事都跟我比?我能做的,全天下的人都做不得。你這就好比蛇跟蜈蚣比腿,這比得了嗎?”鐵蛋拍了拍狗娃的屁股,繼續道,“更何況,你才多大。不過十□□。當時對著那些惡徒,你還能衝上去把鎖頭搶回來。換了旁人,隻怕不尿褲子喊爺爺就算有本事的了。”聽此言,狗娃噗呲一樂。算是被鐵蛋說服了。鐵蛋手上揉了揉,又道:“你做的很棒。也別太苛待自己。沒有人能一步登天的。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的做。你不滿意這一次,下一次就一定比這次做的更好。就好像我做菜。這頓鹹了,下一頓就少放鹽。哪裏做一次不成功,就罵自己是廢物的道理?”“我明白了。再不說了。”狗娃放下心,人也就放鬆了。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狗娃越說越困,總算不再亂想睡了過去。從那以後,一家人都默契的沒有再提這件事。不過也是自那以後,鐵蛋給鎖頭的課程裏,就增加了一項拳腳功夫。從基本功煉起,每天至少一兩個時辰。可教鎖頭叫苦連連。隻是兩位家長都十分堅持,鎖頭沒人可撒嬌,隻能咬牙堅持著。原本每天至少有半天的時間供他玩鬧,現在都快被真用光了。轉眼間進了小年。村裏頭走動就多了。這時候正是走親訪友的時候,狗娃在村裏輩分不高,對親戚家裏大輩,總要走動走動才是。算好了要去的人家,跟鐵蛋商量了一下送什麽東西好。便挨家挨戶的走一走。每戶人家也不多留,留下東西,聊上幾句人就去往下一家。送的東西也不是太值錢的,多半是些小米、雞蛋一類。這二年世道不好,這些也都是值錢的。去劉四家裏的時候,狗娃送的東西比較多。還帶了些暖房裏頭新下來的蔬菜。兩家雖說退親了,可前頭那十多年的情誼不是假的。早年家裏困難時候,狗娃沒少吃他們家的好東西。眼下即便沒了婚約,他們夫妻二人,在狗娃眼裏也是算半個幹爹娘的。劉四夫妻倆也是疼狗娃的。對於狗娃,他們心裏頭懷著幾分愧疚。打小當他是女婿,就是半個兒子,疼他不是假的。狗娃來了,也忙給他沏了熱茶,要留他下來吃飯。“我也就做一做,我還要回去給鎖頭做飯吃的。你們知道,這麽大的孩子能吃這呢,餓一會兒就能翻天。”狗娃喝了口茶,這茶是最普通的茶葉末。可在這個貧苦的小山村裏,也是少見的好東西了。茶葉末入口沙口。喜歡喝的離不開這味道,有的縱使家財萬貫,也指著這個喝。隻是狗娃這一年來,跟著鐵蛋喝慣了好茶。原本粗糙的舌頭,此時嚐了這個,也是有些不適應的。狗娃有些自嘲的笑一笑,放下茶碗,看一看屋裏頭的陳設。當日,劉四兩口子要送閨女進宅門做工,村裏其他人都是不支持的。總覺得那不是個幹淨去處,萬一有個好歹,就把閨女耽擱了。可現在看看那劉四家裏頭,他們夫妻倆穿上沒補丁的衣服了,家裏的櫃子也打了新的。他們沒有兒子,就這麽個女娃娃。能得了女兒的光,過上好日子。這就是頂好的了。相信秀兒她也事為此努力著的。“這話說得。你要是不嫌棄嬸兒家裏的飯菜,就把鎖頭一塊帶過來。說起來,我爺有日子沒見那孩子了。這麽大長得正快。估計再瞧見都不敢認了。”劉四媳婦笑一笑,又拿了花生瓜子給狗娃。當日退婚,多少有鎖頭的原因。此時瞧見劉四媳婦這樣說,狗娃心裏莫名的多了幾分欣慰。“不瞞四嬸您,鎖頭那孩子,打小就怪,現在越大越擰起來。平日裏,就不喜歡跟孩子們玩,更不愛出門。自打學了醫以後,就更跟個悶葫蘆似的。就算我要帶他過來,他也舍不得出門。”劉四媳婦隻是笑,看一眼劉四。狗娃這才又開口問道:“我那妹子最近怎麽樣了?這一年來事忙,也沒打聽。”狗娃稱呼劉秀為妹子,也算是坐實了二人的兄妹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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