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十一道:“那謝五小姐可看走眼了,我的人是什麽樣,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謝如青嗤笑一聲,不再說話。  他們說話的功夫,謝遺已經披上了貂裘,手裏揣著焐手的暖爐。這時候還不算冷,沒幾個人需要爐子暖手的,隻是謝遺天生體涼,一雙手又在剛剛騎馬的時候叫風吹得冰冷,現下貼在爐子上,暖和舒服地幾乎放不下來。  旁人有的不知道他之前病了,看他揣著手爐,心裏雖然笑他嬌氣,卻沒有說出來。  他們擊鞠了一場,不管盡沒盡興,都回去了。  謝遺沒有跟著他們走,謝如青說是有事要和他講,帶著他往別的地方去。  走到無人的地方,謝如青才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謝遺。  “這些時日,李康樂可有再和你見過?”  謝遺驚訝於她會主動詢問李康樂的事,然而轉念一想,當初退婚的事本就是兩個人不謀而合的,因此謝如青和李康樂的關係並非外界想象的那般惡劣。  謝遺搖了搖頭,道:“不曾。”  他對李康樂是很有幾分好感的,雖然自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兩人隻見過三次麵。  謝如青微微蹙眉,像是對什麽事感到苦惱一般,可是最終她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  謝遺猜測她是擔憂李家的動向,便道:“世家大族,唇亡齒寒,李家總歸不能置身事外。”  “你說的對。”謝如青目光越過謝遺,投向他身後的大片竹林,“唇亡齒寒,誰也不能置身事外。”  謝遺忍不住問:“姊姊可知道王家意欲如何?”  “你問這個做什麽?”  謝遺垂眸,道:“我隻是有些擔憂景明公子。”  謝如青沉默半晌,才輕聲道:“王景明……如今已經不堪用了。”  謝遺便不再問了。  兩個人又閑聊了幾句,直到分別,謝如青才叮囑道——  “你明日多加小心,少往東南方向去。”  謝遺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聽見係統白白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宿主大大,我賭五包辣條,明天那裏肯定有事要發生!”  謝遺茫然了一瞬:“辣條……是什麽?”  白白難得地嚴肅臉:“是聖物。”  謝遺:“?”  雖然謝遺不懂白白說的“辣條”是什麽,不過他的猜測和白白一樣——明天,那邊,一定會發生什麽事。第8章 壁微瑕  謝遺騎在馬上,他昨日那身廣袖長衫已經被換下來了,今日為了方便騎射,穿的是自西邊遊牧民族傳入中原的胡服,袖子收的很窄,腰也勒得緊緊,愈發顯出他身段風流。  喬十一見了,嘴上花花地讚他“其態窈窕,絕世無雙”。  謝遺聽著不大對勁:“‘窈窕’二字,不是形容女子?”  喬十一笑嘻嘻地插科打諢道:“謝兄可比金陵城的貴女們好看不知多少。”  謝遺看他嬉皮笑臉,也懶得和他計較這些。他垂眸看向馬鞍旁掛著的箭筒,問道:“我們一會兒往哪個方向去?”  喬十一道:“都聽謝兄的。”  謝遺昨天才得謝如青提醒不要往東南方向去,今日自然不會去。他心裏雖然好奇,卻不想以身犯險。於是伸手一指南邊,說:“往那兒去吧。”  那邊野草茂密,樹木稀疏,應該有一些小型的野獸禽類。謝遺也不打算在秋獵中出什麽風頭,隻想獵一些野兔野雞的,麵上過得去就行了。  喬十一沒有什麽異議,跟著他一起驅馬往那邊跑去。  秋高氣爽,太陽也不刺人眼睛,謝遺目力良好,不多時就在草叢裏射到了兩隻兔子。喬十一還要更好運些,射中了一隻灰狐,他將灰狐屍體掛在自己馬上。  謝遺伸手摸出了腰間的水囊,打開塞子喝了一口。他微微向後仰著頭,一段纖秀白皙的頸子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人眼前。  喬十一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他頸間。  隻看見一滴水珠自他的唇角淌了下來,滾過下顎,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像是破碎的寶石,又順著頸項細膩的紋理滑過喉結,隱沒在交疊的衣領間,消失不見。  謝遺的肌膚白得晃眼。  喬十一隻覺得眼睛像是被烈日的光灼了一下,一片絢爛的白淹沒了視野,什麽都看不清了。  “謝遺。”他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謝遺放下了水囊,看向他,眼中帶著些許詢問的意味。  喬十一回過神來,忽然有些局促,他口舌間仿佛生出了壓不住的燥,讓他不禁抬手將緊緊包裹著脖子的衣領拉開了些。  他看著謝遺。對方顯然是不知道他的心思的,否則便不會用這樣坦然態度對待他。  喬十一也不想讓謝遺知道。  他抿了抿唇,道:“我們回去吧。”  謝遺點了點頭,驅馬和他一道往回走。  然而沒走多久,就看見一顆枝幹虯結的老樹下,蹲著一隻皮毛似雪的兔子。  謝遺當即從箭筒裏抽出一隻箭,搭上了弓。他拉滿了弓弦,手指一鬆,箭矢破空而去,將兔子釘在地上。  鮮血一瞬間淌了出來,浸透了雪白的兔子皮毛。  謝遺翻身下馬,去撿兔子。他走到樹邊,彎下腰,手指剛要碰上那隻兔子,耳邊便爆發出一聲驚叫:“你做了什麽?”  他抬眼看去,看清了出聲的人——不遠處站著一個梳著垂髫的女童。  女童懷裏還抱著一隻兔子,與地上這隻一樣,顏色如雪。此刻她看著謝遺,眸中驚懼與控訴幾乎凝為實質:“你居然殺了雪雪?”  謝遺猜想“雪雪”指的大概就是他腳邊這隻兔子了,是這個女孩養的。他雖然不曾養過寵物,但也看別人養過,知道主人和寵物之間的感情往往很深厚,心裏不禁有些歉疚。  他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一時之間頗為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做好,隻能站在那裏,低聲說了一句“抱歉”。  女孩眼眶一紅,水霧在眸中氤氳,眼看就要落下淚來。  喬十一在一旁出聲:“謝兄以為那是野兔,不是有意的。不知者無罪,不如我們再捉一隻賠給你吧?”  聽見喬十一這樣說,女孩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道:“再抓一隻也不是雪雪了。”  “那……”  “不過他說的對,不知者無罪。”女孩歪了歪頭,對謝遺道,“不如你跟我過來,幫我做一件事吧。倘若做的好了,我就原諒你。”  謝遺看她紅著眼眶一本正經地說話,猶豫了一瞬,答應了。  這個女孩不過六七歲模樣,實在是很難讓他生出什麽警惕心。  女孩見他點了頭,便轉身:“你跟我過來吧。”又回頭看向喬十一,“你不許跟過來。”  她神態頗為嚴肅,看得喬十一忍俊不禁,對謝遺道:“謝兄,你快去吧,左右是你對不住人家小姑娘。”  謝遺看了喬十一一眼,沒有說話,舉步跟上女孩。  走了不一會兒,謝遺察覺到不對勁了。他微微蹙眉:“這是往圍場的東南邊?”  女孩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些不解:“東南邊?那是什麽地方?我們馬上就到了。”  果然,不一會兒,女孩停下了腳步。  這裏是林中的空地,右邊是清淺的溪流,另外三側都是繁密的樹木。  女孩道:“你在這兒等我會兒,我馬上回來。”  謝遺心下生疑,卻沒有說什麽,隻是對她點了點頭。  他本想聽謝如青的,離西南邊遠一點兒,不過既然有人非要他來,他也沒辦法。  周圍一片寂靜。  隻有潺潺的水流聲和稀疏的蟲鳥鳴聲。  白白飄了會兒,見不到除了謝遺以外的人,有些無趣:“宿主大大,她什麽時候回來吖?”  謝遺:“她可能不會回來了。”  謝遺說“可能”。但在他心裏,卻是“一定”。  白白不解:“為什麽啊?”  自然是因為……有人要見我。  謝遺笑了笑,沒有說話。  不多時,林中傳來稀碎的聲響。那是草葉和樹枝被人踩踏的聲音。  “你怎麽如此好騙?叫你待在這兒,便待在這兒?”那聲音帶著笑,被風送入謝遺的耳中。  謝遺循聲看過去,麵前的人眉眼涼薄,然而眼中帶著笑,將天生的冷戾陰鬱都消去了不少。  秦執。  謝遺在心底無聲地念出他的名字。  一邊的白白卻是不滿了,圍著秦執飛,邊飛邊嚷嚷:“哪裏好騙了!明明是純潔善良,單純可愛!我們宿主大大最白蓮花了!”  謝遺無奈地看了它一眼。  ※※※※※※※※※※※※※※※※※※※※  不敢浪不敢浪,看來還是需要cp的第9章 壁微瑕  時人以黑紅二色為尊,秦執的衣裳也多是這兩種色調。他身材有些消瘦,雖然不似謝遺那般的單薄,但也好不到那裏去。  謝遺之前聽聞外界說新皇的身體不好,常年在府中養病,所以未曾參與奪嫡,誰料最後幾位皇子都死於宮亂,隻有秦執活了下來,繼承了皇位。  謝遺對此半信半疑。他前生便是那種“常年養病,不曾參與奪嫡”的皇子,因而第一次見秦執,便知道那些養病的傳聞怕是假的。隻不過,是真是假,與他又有多大關係呢?  謝遺這樣想著,臉上卻始終不動聲色。他屈膝跪了下去,垂首時鴉青色的長發拂過了他削薄的肩頭,散在月白的衣衫上,像是潑開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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