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卻像是毫無察覺,隻是靜靜看著謝遺,如濃墨暈染的眼眸中帶著幾分緊張的怯然,像是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白白飄在一邊,對謝遺道:“呐,宿主大大,這是你的腦殘粉。”  少年溫和地笑,聲音輕且細:“我叫祁瑾年。”  他更像是一個女孩。  並不是容貌上的精致姝麗宛如女子,而是他給人的感覺——羞怯,細膩又敏感。  謝遺終於記起來了眼前人是誰。  作為手模,謝遺的名氣很少圈外人所熟知,因而粉絲極其稀少。  祁瑾年無疑是他寥寥幾個粉絲中,來頭最大的。  對方據說有嚴重的抑鬱傾向和輕微自閉症,常年在國外接受治療,是最近幾個月才回國的。  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謝遺恐怕根本不會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粉絲。  幾個星期前,謝遺參加拍攝了一款手表的代言。拍攝結束後,就遇見了得知謝遺行蹤特地前來的祁瑾年,隨後兩個人便一起被綁架了。  對方是一夥亡命之徒,綁架祁瑾年不過是為了求財。  中途謝遺和祁瑾年尋找到了機會逃脫,可惜又被抓了回去。  因為始終對祁瑾年的哥哥祁瑾之心存顧慮,綁匪們並不敢拿祁瑾年怎麽樣,於是就拿了順手綁來的謝遺開刀。為了給兩人一個教訓,他們砍斷了謝遺的兩根手指。  幸而最後祁瑾之帶著人及時趕到,救下了兩人,讓謝遺沒有錯過斷指再植的時間。  當時白白和謝遺介紹到這兒的時候,還吐槽這是史上最慘愛豆和最坑愛豆的粉絲。  謝遺想的有些出神,因而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年,在見他許久不開口說話後,臉色漸漸陰鬱起來,幾度神情變換。  “謝遺。”少年終於忍不住,輕輕叫了他一聲。  謝遺驀然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垂眸,有些歉意地道:“抱歉。”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平靜。  少年唇角上揚,笑容羞怯:“你跟我來。”他主動伸出手去拉謝遺。  那是與少年柔軟無辜的容貌全然不同感覺,他的手冰涼又柔滑,在握住了謝遺的手腕後,力氣便不自覺地加重了。  謝遺想起了蛇。  同樣的冰涼滑膩的觸感,在遇到獵物後,用盡全身的力氣絞纏至殺死。  謝遺略微不適地動了動手腕。  對方很快鬆了力道,麵上流露出一絲赧然與歉疚:“對不起,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少年聲音細弱而清澈,宛如空山之中一線潺潺的溪。  他的睫毛不住顫抖著,黑色的眼眸裏是堪稱脆弱的惶恐急切,仿佛隻要謝遺多加苛責一句,就能徹底擊垮他。  謝遺輕輕搖頭:“沒事。”  他拉著謝遺往屋子裏走,穿過了客廳,又沿著樓梯上了二樓。  屋中的傭人自顧自做著自己手頭上的事,對此恍若未覺。  “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少年這樣說著,掩上了臥室的門。  謝遺坐在床邊,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少年慢慢地摘下了自己右手的手套,將袖子挽了上去,帶著幾分炫耀意味地伸到他的眼前,說:“你看。”  上麵全是傷。  白皙細瘦的手臂上,深深淺淺,全是近幾個星期才能有的新傷。有些是刀子劃的,有些是煙頭燙出來的。因為沒有被好好包紮處理過,一些過深的傷口,已經開始腐化,甚至淌出了膿水。  謝遺悚然地抬頭,看向祁瑾年。  這模樣乖巧柔軟、如幼崽一般無害的少年,隻是笑著看著他,眼睛裏亮晶晶的全是期待。  謝遺呼吸一滯,半晌,才澀然地開口:“這是什麽?”  “我本來想切下兩根手指的。”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悅,目光閃爍,急切地解釋道,“可是那樣太明顯了,哥哥會發現的……我就想著,每天都疼一疼,這樣總能抵得上了……”  他又喃喃著開口,惶恐地問:“你不開心嗎?”  謝遺隻覺得寒毛一根根倒豎了起來,渾身惡寒。  ※※※※※※※※※※※※※※※※※※※※  祁瑾年: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  (掏出了大寶貝)第29章 掌上珠  祁瑾年定定望向謝遺的雙眼, 想要等著他的回答。  時間被拉扯地極為漫長, 少年眼中的光彩在這樣的等待中終於消耗殆盡。他慢慢地收回了手臂,放下了袖子,眉眼陰鬱:“原來你不喜歡。”  白白幾乎是在尖叫:“誰會喜歡這樣啊!”它縮在宿主的手邊,整個團子都在瑟瑟發抖。  “你果然還是不願意原諒我。”祁瑾年道, 他的睫毛微垂著, 垂在身側的手將衣角捏得皺起。  謝遺搖了搖頭,道:“我原諒你。”他頓了頓,又輕聲道:“我隻是不喜歡你這樣。”  他記起來這少年患病的事,雖然對於那些病症並不了解,卻不妨礙他願意對生病的人更加寬容一些。  祁瑾年覷著他, 似乎是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 半晌,他收回目光, 低聲道:“我知道了。”又像是承諾一般, “以後不會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 聲音柔和細膩, 目光期待:“那你喜歡什麽?”  像是在說——你喜歡什麽, 我就去做什麽。  謝遺握住了他的右手, 撩起了他的衣袖,他的目光落在斑駁的傷痕上,有極輕極輕、輕得幾乎不可聽聞的歎息溢出唇, 說:“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祁瑾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  他漆黑的眼睛裏像時刻盛著一泓水, 濕漉漉地宛如純良無害的食草動物,嬰兒肥都未徹底褪去的臉上是滿滿的依賴之色。  可是,隻有謝遺才知道,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是有多用力。  盡管手腕已經有些疼了,但是謝遺還是沒有掙紮,隻是問:“藥呢?”  祁瑾年緩緩鬆開了手,他的唇角愉悅地上揚,出口的聲音是一種帶了甜意的清澈:“我去找。”  他轉身打開了房門,就要往外走去,卻又在即將踏出門的那一刻,回過頭來,笑容無害:“你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謝遺輕輕點了下頭。  屋子裏終於安靜下來。  謝遺緩緩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白白。”他驀然出聲,喊了白白一聲。  小白團子不解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嗯?”  “他一直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係統聲音弱弱地道,“自閉症和抑鬱症是這樣嗎?這其實是病嬌吧?”  片刻之後,祁瑾年回來了,他的手裏提著一個寬厚的醫藥箱。  在看見謝遺始終維持著他離開時的模樣坐在床上後,少年的眼睛亮了亮。  “謝遺。”他念著他的名字,語氣是一種有些親昵的纏綿,“你幫我好不好?”  謝遺猶豫了一瞬,點頭同意了。  藥箱裏很多藥謝遺都不認識,自然也不會用,不過有白白在一邊教他。  他按照白白說的,先用生理鹽水替他洗幹淨了已經流膿的傷口,又將碘酒倒在了藥棉上,去擦拭消毒。  他的右手還沒有好,用的左手,因而擦藥擦得並不好。  碘酒碰上傷口帶來的刺激感使得少年下意識縮了一下手,卻在謝遺看過來的瞬間,朝他溫柔地笑了笑,努力地伸直了手臂。  他的五官生的好看,笑起來更是好看。  頰側一個淺淺的梨渦,湊近了才能看到。  可是在見識過剛才發生的那些事後,謝遺對他的笑已經生不出絲毫驚豔欣賞之感。  謝遺替他包紮完了傷口,查看的時候,卻意外地觸碰到了少年手心一處斑駁痕跡。  他低頭看去,隻看見祁瑾年舒展開的掌心一道陳舊的傷,那道傷形狀怪異,一時之間竟然辨認不出是什麽傷的,隻是看的出來應當是許多年前的了。  他正有些奇怪,就聽見外麵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女人溫和的聲音:“瑾年,我能進來嗎?”  祁瑾年收回了被謝遺握著的手,提高聲音應了一聲:“進來。”  那是一個已經不再年輕的女人,五官柔和清麗,隻有眼角生出的淺淡的細紋提醒著人歲月在她身上的流逝。  “薑醫生。”祁瑾年喊了她一聲,眉眼低垂,模樣乖巧,似乎很敬重她。  薑醫生微微頷首,目光在他纏繞著白色紗布的手臂上滑過,問:“你受傷了嗎?”  祁瑾年“嗯”了一聲,又抬起了手,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炫耀地道:“是謝遺替我包紮的。”像極了一隻宣誓主權的犬科幼崽。  謝遺注意到了那一刻,薑醫生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那真的太好了。”薑醫生微笑著問,“我可以和你的謝遺聊聊嗎?隻要一小會兒的功夫,在花園裏,你從窗戶就能看到的。”  她說著,用拇指扣住小指,示意真的隻是一小會兒的時間。  也許是“你的”這個詞取悅了祁瑾年,他的目光柔和了些,瞥了一眼謝遺,道:“可以。”  薑醫生朝謝遺笑了笑,示意他跟著自己來。  謝遺站起身,慢慢地跟了上去,即將走出屋子的那一刹那,一隻冰涼柔滑的手驀然捉著了他的手腕。  他下意識回頭看過去。  少年的頰側梨渦浮現,聲音輕柔:“謝遺,要早點回來。”  謝遺看著他,黑色的眼眸倒映出少年的麵孔,竟給人以一種“自己是他的唯一”的錯覺。  祁瑾年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隻聽見謝遺輕輕道了一聲:“好。”  再回過神的時候,謝遺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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