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叫喊,好像是秦不晝的聲音。然後意識漸漸遊離,終是閉上了眼,隻覺得身體浸入了一片無止盡的黑暗之中。遠遠就看見一個男人蒼健的背影立在那黑暗盡頭,一身純金披風卻在風中擺動得散漫。“你在看什麽?”穆清走過去,輕輕問道。那人聞聲回過頭,麵容俊美無儔,劍眉斜飛入鬢,他微微一笑,璀璨勝過夕照,眼睛裏的光彩似落日又如融金,桀驁而絢麗。輕輕勾起的唇下露出一顆白生生的尖牙,他說:“不看什麽,我在等你找到我。”穆清睜開眼,發了一會兒的怔。他終於恢複了記憶,而原主所中的毒也已經解開。湧入視野的強烈的光線,讓穆清輕輕眨了一下眼。然後他看見了床邊的秦不晝。男人一襲華衣,黑發不紮不束。那雙眼,純金的,粲然的,正專注地凝視著自己,如同記憶中那般,仿佛世界萬物都被摒棄,獨留下他倒映在那雙眼睛裏。秦不晝也看著穆清眨了眨眼,對視一會兒,見青年逐漸含了些水汽的眼眸突然就笑起來。他伸手揉了他頭發,道:“現在你真的看到我了。”這一笑皓色千裏,映襯著滿院將落未落的桃花。一瞬間,穆清覺得有無數瓣桃花從門口飛進來。那院裏和心上的十裏桃花,全是為他而綻放。 ☆、第54章 古風湖(八)每一任武林盟主的人選公布前,都會隱匿身份,在江湖上行走。因此,在正式交接江湖令以前也就無人知曉武林盟主的身份。故而世人皆知皇安有君穆如清風,卻不知穆清正是下一任的武林盟主。黑一是個殺手,自然也聽過穆清之名。雪羽滄盟掌權倒也是大手筆,但卻不知要為何殺那人,黑一也不多想,怕又是一段恩怨。本為江湖兒女,恩怨總比樂多。隻歎黑燈瞎火的,身旁本應是細語溫喃,他還得為生計花銷賣了這把命。黑一蹲在房梁上發了一陣呆,他不在殺手榜上,卻能輕而易舉殺死殺手榜上任何一個人。真正的殺手沒有名字,也不會讓自己出現在那所謂的殺手榜上。黑一歎氣又歎氣,終歸是站了起身。也不知那嚴鳴從哪得來的消息,說那公子穆清現在在皇安南淮莊,據說是前一陣子被仇人追殺,受傷後很有可能在那地方靜心休養。駕著輕功跑到了房簷上,掃了一下莊內全局。這莊子不小卻也不大,主院後是一處庭院加上數座別院,院內種滿桃花,夜來縷縷幽香,另有後院一小竹林。隻有一處燈亮著,門上還顯著個人影。黑一打量一會兒,屏息暗調內力,正打算提起輕功去一探究竟,然而下一秒竟好似硬生生被一股看不見的無形力道拖住,重重摜回原地!不。黑一茫然地睜大眼。不是被摜回原地,而是……一點寒光萬丈芒。最後映入眼中的畫麵,便是刀光中一雙野獸般亮起的金瞳。那持刀人麵色漠然,在這微寒的夜中沒有絲毫溫度可言。“第四隻。唉,現在的殺手怎麽就這麽不經打呢?”秦不晝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把刀擦淨放在院中桃花樹下的石桌上,立刻有暗衛落在屋頂上將屍體扛走。秦不晝晃進屋子爬上床,掀起腳底的被子往前拱啊拱的鑽進被窩裏。正倚著床頭挑燈研讀典籍的穆清將書翻開一頁,隻見從被窩底下鑽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秦不晝把他身上的被子往自己這裏拽了幾下,示意穆清看自己。穆清便放下書看他。秦不晝頭頂翹著撮呆毛,眨了眨眼,盯著穆清慢吞吞地說:“反正盟主也在偷看我,不如趁著這良辰美景……做些有意義的事,嗯?”穆清小動作被他發現,也不解釋。想了想:“……切磋一場,點到為止?”秦不晝立刻精神抖擻,把被子一扔:“來!”他早就想跟穆清打一場了。房間的門打開又閉合,一陣清風吹過,桃花樹下的刀被那輕風一帶不知所蹤。那後院的竹林中央兩棵巨竹彎折,秦不晝足蹬竹身,一個反轉,便站在那竹頂,回過身看著將將在對麵竹頂穩立的穆清,發絲飄動,揚起嘴角。論輕功的速度和靈巧還是穆清更勝一籌,然而他剛恢複內力,還不是很熟稔,便比秦不晝慢上了一絲。“如何比試?”秦不晝掂了掂手裏的刀,揚眉:“便以這竹定輸贏,誰先落地便是敗……穆兄,你幹什麽!”聲音裏雖滿是驚異,表情卻含笑地手腕翻轉,略一使力架住穆清的劍。他的刀因這舉動出鞘了半截,鋒芒乍起,四周的尋竹應聲斷裂,大把竹葉簌簌而落。穆清望著秦不晝近在咫尺的容顏,清冷的眼裏染上了淺淺輝光。若此時有人借著月光,便能看見那一棵一棵竹子都被劈斷,閃過的還有淩厲的刀影和劍光。錚錚劍鳴清脆而尖銳,任誰都能感受到其中高昂的戰意,隻是並未帶有殺氣。秦梓裏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揉著眼睛往窗外看了眼,打了個哈欠,頭蒙進被子接著睡了。正在房中手談棋局的君無痕側耳聽了一會兒,笑道:“夜半風竹劍音,倒也別有一番韻致。”白芷冷哼一聲:“莫轉移話題,速速說你那卦象何解。”拔出腰刀,“否則我今個兒非閹了你。”君無痕聞言苦笑:“阿芷總也不信我。”不等白芷反駁,他緩緩說道,“此二人命數隱隱有天機遮蓋,在下不才,隻能看出盟主與秦教主皆是福澤綿長之人。又如伴生雙星,來自彼世,一方牽引一端追逐,卻尚惶惶不知歸處。”白芷還是不願信:“盟主乃是浩然君星,如何會追隨那秦不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