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餘淮看著他沒說話,並沒有告訴醫師自己也不會有孩子。無論人類、獸人還是異獸人,對於傳承都看得很重。但是樊餘淮卻一直覺得,孩子這個詞是與自己無關的。至少對於他來說,這仿佛是與生俱來就刻在腦海中的念頭:自己永遠不會有後代,也許會孤獨至盡頭,一個人長眠。硬要說的話,秦不晝也許就是他養的一隻大孩子了。能遇到秦不晝是驚喜的,他不該要求太多。幼獸科醫師很快就振作起來,撓了撓頭轉而說其他的事:“我聽說你的事了,是伊恩中將吧。”樊餘淮沒什麽表情地點點頭。“唉……其實嘛,那人他本來養了十年傷身體數據就已經退步很多了,你也知道我們壽命比人類和獸人都短很多,”醫師攪拌了一下撒著濃稠半液態奶糖的咖啡,“隻有那麽七八十年。伊恩現在已經步入老年,軍方答應他上戰場自然是有別的考量,誰知道他非但沒看清自己的實力,還當真了。”“就是委屈了你,又被他拿來撒氣了。”聽到“軍方”的時候,樊餘淮的眉頭不著痕跡地微微一動。放下筆,抬眸說:“我沒放在心上。”午飯時間過,樊餘淮就把幼獸科醫師趕出了辦公室。在密室中傳送出最近的情報和自己的近況,得到了一個“決戰將臨”的回複。算是好消息。正麵的交戰中,異獸人已經逐現劣勢。異獸人起初占據上風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謀劃多年,打了帝國和聯盟一個措手不及。當獸人和人類站穩了腳根,異獸人就顯現出後勁不足來。而秦不晝和樊餘淮的工作,就是確保決戰之前異獸人方不會出什麽幺蛾子。《無界》在軍部推動之下受眾極廣,全聯盟有八千萬以上的民眾一天四分之一的時間在無界之中度過,而在帝國這個比例更高。雖然研發組並不認為異獸人有什麽辦法影響無界,但是就怕萬一。不能失敗,隻能成功。樊餘淮戴上虛擬頭盔。風聲在耳邊穿行而過,樊餘淮慢慢睜開眼,左眼之中是遊戲地圖,右眼之中是無數的光圈選項。身下的列車正在世界穹頂的星光軌道上行駛。“歡迎來到無界,請問是否去往領地。”“否。”樊餘淮流暢地報出坐標,“安息之海,地圖內坐標(250,414),新手村編號wf190792,斐絲達。”“正在審核權限……叮!請求通過。正在前往【斐絲達】。”列車路線一轉,下方的光海變成深紅的大漠。安息之海,狂暴的風沙在漫無邊際的荒漠上肆虐,掩埋於塵埃中的矮小枯樹在狂風中拚命顫抖著早已沒了葉子的黑色枝椏,像是要掙脫大地的束縛奔向天際。遠遠地看著,所視之物都籠罩著一層玫瑰色塵埃,猶如浸泡在血霧裏。但走進看著便知道,大地蒼黃而荒瘠,地脈破碎如枯瘦的疤痕。那些漂浮的東西是被風沙所殺的npc的鮮血染紅的沙。他們也許是附近的城池或新手村的人民,也許是荒漠中行走的旅者。他們死後除了無界的主腦沒有人會記得。秦不晝怎麽出生在這麽個地方?傳說中的rp問題?樊餘淮裹緊了披風,下擺被吹得獵獵作響,順著地圖功能的指引走過一堆堆的屍骨。安息之海是無界險地之一,風沙環繞,照理說不該有新手村建立。樊餘淮並未參與《無界》的研發,但也知道這可能性不啻於在漫漫星海中尋著一粒沙。偏偏就被秦不晝給碰見了,也不知該說他人品太好還是差。不知跋涉了多久,三五個小時或者更久,樊餘淮停住腳步。視野中那仿佛鋪滿了整個世界的黃沙……居然,出現了盡頭。幾寸的距離,將茫茫沙漠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黃沙背後,風暴封鎖之後露出一點點水洗般的蒼穹,安靜而寥廓。植物青翠欲滴的色彩若隱若現,點綴在地平線盡頭,像是會發光一樣在淺淺吹拂的風中搖曳。斐絲達。這片綠洲猶如一塊純淨剔透的翡翠,鑲嵌在蒼茫的天幕和漫無邊際的安息之海深處。“這……”樊餘淮有些驚訝,盡管麵色仍然不變,卻微微睜著眼。當他站立在斐絲達的城牆之上時,也不由為眼前所見的磅礴壯麗景象所震撼。天空氤氳著淡銀的煙,泛著被抹去棱角的湛藍,點點璀璨的光塵匯聚在一起,如同流浪的銀河在空氣中奔走。有翼的鳥類獸人從天盡頭的遠方飛來,綿長或短促的鳴叫響徹斐絲達上空。一座座磚瓦房屋之後的極遠處,翠綠如絲絨般草地上獅族、狼族、象族的獸人和幼獸們在其上奔跑嬉鬧,碧藍如寶石的湖泊被風輕輕拂過,在陽光下泛著粼粼的碎金。目之所及的一切似乎都固化成了色調明豔的油畫,由這世上最天才的畫家親自執筆繪製。將險地深處被風沙所侵蝕的土壤改造成這樣……這是隻有用“神跡”才足夠形容的事情吧?紛亂的思緒和不敢置信,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全部煙消雲散了。秦不晝穿著件用料極好的長袍蹲在路邊吃瓜,頭上戴著一大串花花綠綠的羽毛。看到樊餘淮的時候立刻站起身,把啃了一半的瓜揣嘴裏嚼了幾下咽下去,抹了嘴愉快地朝他張開手臂:“親愛噠!——”樊餘淮看著他的動作,在秦不晝的注視下稍作猶豫,往前走了一步。被秦不晝歡呼著跑上前幾步,接住抱著轉了個圈兒。他怎麽能這麽喜歡這個人呢,隻是幾個小時見不到麵就想的不行了。秦不晝轉了幾圈以後也不放手,就這麽抱著樊餘淮肆意地笑起來,那笑聲傳了很遠,甚至驚飛了高空盤旋的鳥類獸人。秦不晝舔了一下樊餘淮嘴唇,須臾變作威風凜凜的雄獅,勾著樊餘淮坐到自己身上,然後便開始往城郊奔跑。樊餘淮穩住身形,抓住他飄拂的鬃毛。秦不晝的鬃毛和眼眸在日光之下呈現出燦爛的顏色。到了目的地之後,秦不晝拱著背翻了個身把樊餘淮壓在身下,毛乎乎的腦袋蹭樊餘淮。“喜歡不喜歡——?”樊餘淮胸口微微起伏,揉著他發間的圓耳朵,“嗯。”他看著這樣的秦不晝,總會不由想起他的小奶貓。仿佛那滿身奶騷味的小家夥,一夜之間長出了尖牙利爪和鬃毛,變成了比自己還要強壯的模樣。秦不晝被他摸的舒服,忍不住肉墊按著樊餘淮的手腕啃了他脖頸和胸膛幾口,然後接著把耳朵蹭到他掌心裏,撒嬌般黏糊糊的說,“喜歡就都是你的了,因為這些是我的。我是你的。”樊餘淮接著揉,一麵含笑說:“我也是你的。”他們早已經在一起了,他們屬於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