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擁雪立時頭也不回地來到自己小徒弟的身邊,道:“出什麽事了?” 宋沉軒道:“外頭人瘋傳鎮長夫人是狐妖,把鎮長的家給砸了。” 顧擁雪皺眉道:“胡鬧!” 宋沉軒道:“鎮裏的百姓已經將鎮長夫人給捆了,鎮長托人來請師尊,請師尊救下他的夫人。” “是鎮長托人來請的?”顧擁雪沉吟片刻,道,“走!” 宋沉軒回頭看了亓衡之一眼,先一步地跟了上去。 還未至酉時,天色仍舊明亮。 鎮東邊的一條街上吵鬧得厲害,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鎮長夫人被綁在一座高台上。 又是高高的木架,又是粗碩的繩索。 底下被鎮民扣住雙手的餘橋鎮鎮長腦袋都被人砸破了,吼得撕心裂肺:“小喬不是妖!小喬不是妖!!” 幾天前溜走的道士竟站在台上,嗬斥他道:“她不是妖是什麽?” “對啊!” “對啊!” “你看她長得那麽美,不是妖能長得那麽美嗎?” 但隻見台上的餘焦氏梳著祥雲髻,斜插著一支嵌玉珠釵,雙眸微闔,身段亦是軟的…… 珠釵上的墜飾時不時地碰到她的右眼皮,她卻似乎了無生趣,連眨眼這樣的動作都已懶得。 “——燒死她!” “燒死她!” “——隻要她死了便一了百了!!” 顧擁雪手一抬,含光劍出鞘,重重地插進高台後的磚牆。 原本叫囂的人都驚了一驚!清楚地瞧見那劍刃大半都沒入了石磚! 宋沉軒躍上高台,將餘焦氏身上的繩索解開。 顧擁雪與亓衡之先後上台。 顧擁雪握住含光劍劍柄,一下子就將長劍拔了出來。 “!!” 鎮中許多百姓又退後了一步,隻壓著餘橋鎮鎮長的那幾人沒有動。 “師尊!”宋沉軒扶著餘焦氏,忽然喚他。 顧擁雪幾步走到宋沉軒身邊,抽了張絲巾捏起餘焦氏的手腕。 他診脈良久,眉頭緊皺。 宋沉軒低聲道:“她身上,有妖氣。” 不同於上一回那秋花姑娘的“顯形”,餘焦氏形貌上並未改變,可氣息卻已然是隻妖了! 手握拂塵的道士定了定神,頗有些恭敬地向顧擁雪行了一禮,道:“這位仙長,你可查仔細了,這台上綁的真的是隻妖啊!” 亓衡之盯著餘焦氏,亦皺眉。 現在的餘焦氏的確像個妖,隻是…… 顧擁雪放下了餘焦氏的手,淡淡道:“她不是妖!” “她不是妖——這怎麽可能不是妖呢?” “方才那道長的羅盤,可正正好指在她的身上啊!” 鎮長掙脫了壓著他的那幾個人,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抱著餘焦氏嚎啕大哭。 “小喬絕不可能是妖,她絕不可能是妖啊!” 眼淚鼻涕,很快就糊成了一團。 一個男人哭成這幅德行,底下的人都露出些許古怪之色。 旁邊的道長卻看不下去了,他將懷中的法器取出,對準餘焦氏捏訣念咒。 法器上指針“嗖嗖”地轉,不一會兒就指向了餘焦氏。 “——看,她就是妖!” “不能放過她,要是放過了她咱們鎮上還會死人的!” “對,對,不能放過她!” 有約莫十來人往台上湧了過來。 台子周圍本來有幾個村衛在攔百姓,但村衛的防守很快就被衝潰了。 顧擁雪揮劍。 高台上一張椅子支離破碎。 湧上台來的百姓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到顧擁雪的跟前。 顧擁雪冷冷道:“再不退開,斬!” 百姓們畏懼了,爬上台子的夾著尾巴又爬了回去,原本在台下的也一個接一個地往後退…… 餘橋鎮鎮長滿臉是淚,抱著自己的妻子,卻還不忘為百姓求情:“仙長,他們隻是一時情急,您可千萬莫傷他們的性命!” 亓衡之忍不住道:“我還以為你心裏隻有你老婆了。”方才他哭得那麽歇斯底裏,好像都失了神誌了。 餘橋鎮鎮長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似的,哀求地對著顧擁雪道:“仙長,我妻子是不是中了什麽毒,所以才有妖氣?” 顧擁雪盯著他半晌,卻道:“你有沒有和狐妖達成過什麽交易?” 餘橋鎮鎮長打了個寒顫,道:“仙長這是說哪裏話?” 顧擁雪垂眼,從懷中掏出一隻瓶子來,丟給了餘橋鎮鎮長,“你可敢喝了這瓶藥?” 餘橋鎮鎮長捏著瓶子:“這是什麽?” 顧擁雪道:“若你沒和狐妖有過什麽交易,此藥飲下便無礙——” 餘橋鎮鎮長不等顧擁雪說完,道:“我願向仙長自證清白!”說完,一口氣將那瓶子裏的東西全給喝了。 宋沉軒忍不住看了顧擁雪一眼。 餘橋鎮鎮長舔了舔嘴唇,道:“仙長,如今我可證明我的清白了嗎?” 顧擁雪盯他半晌,冷笑一聲,道:“衡之。” “弟子在。” “抓起來。” “是!” 餘橋鎮鎮長大驚,亓衡之卻就地抽了根繩索,不過一掐指,繩索就好像活了似的把他捆得嚴嚴實實。 “仙長這是何意?!”餘橋鎮鎮長使勁掙紮。 底下百姓都有些騷動了起來。 顧擁雪道:“你的身上有妖氣。” 餘橋鎮鎮長神色陡變,道:“我身上怎麽可能有妖氣——道長,道長!!”他忙向旁邊那個道士求救,“你快些向仙長證明我的清白——我的身上怎麽可能會有妖氣?!” 那道士滿頭是汗,握著法器的手都在抖。 顧擁雪慢慢地走到那道士的麵前,握住了他手中的東西。 道士撞上他冰冷的目光,手一軟,鬆開法器,踉蹌了幾步。 “東西是真東西,可惜主人不夠修行。”顧擁雪將那羅盤引針扔了,淡淡道,“你不是茅山弟子吧,他請你來,給了你多少好處?” “這這這,我我我……”道士瞄著台下眾人,臉都漲紅了。 顧擁雪道:“念在你未必知情的份上,今日饒你一遭。”他麵色陡寒,道,“再有下次——!”長劍一揮,地上的羅盤被斬得稀巴爛。 道士腿一軟,竟跪在了顧擁雪的麵前:“謝仙長大發慈悲,往後我絕不再犯!!”他凶猛地磕了幾個響頭,爬起來兔子一樣地跑掉了。 這幾番峰回路轉著實太快,百姓們嘩然! 有人看了眼仍舊懨懨無力的餘焦氏又看了眼麵紅脖子粗的餘橋鎮鎮長…… “仙長,請問,鎮長——難道鎮長才是狐妖嗎?” “狐妖?”顧擁雪搖頭道,“他隻是受狐妖‘恩惠’的人。” “啊!” “啊!!” 餘橋鎮鎮長正待反駁!亓衡之眼疾手快地把他的衣擺塞進了他的嘴裏。 百姓們竊竊私語,驚疑不定。 亓衡之把餘橋鎮鎮長綁到木架子上,還給他多捆了幾圈。 餘橋鎮鎮長連聲“嗚嗚”,好不容易吐出嘴裏的衣料卻又被亓衡之點了啞穴。 宋沉軒將餘焦氏托給婢女照顧。 百姓們議論著,偷眼瞄著。 酉時已至,漸漸地人便多了。 顧擁雪一如既往地坐在高台之上,盤腿捏訣。 “師尊怎麽斷定這餘橋鎮鎮長有問題的?”宋沉軒坐到了顧擁雪的身邊,問。 顧擁雪道:“他身上有妖氣。” 宋沉軒笑了一下,道:“他夫人身上的妖氣更濃,剛才他抱了她,說不定就染上了。” “可他一直都在演戲。”顧擁雪道,“方才為師給他喝的東西,已能證明他從頭到尾都是在演戲。” “這就是弟子疑惑之處了。”宋沉軒道,“師尊方才拿的那瓶子,分明是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