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亦斌此話分明暗指顧擁雪與妖魔勾結! 範先軻神色一變,道:“謝師伯,你勞累已久,神誌不清……”他示意一旁的昆侖弟子,意圖將謝亦斌送走休息。 謝亦斌卻是神情激動,甚至指著顧擁雪道:“八年前,五大派抵禦魔界,隻你長華出盡風頭!你與魔君在昆侖比試被俘,我昆侖掌門不顧滿門反對,獨身闖入魔界救你!”他的眼睛似乎都更紅了一些,“若不是掌門他身染魔氣,不得不閉關祛除,今日我昆侖山又如何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所有的昆侖弟子都變了臉色。 “謝長老!”楚晏飛驚道,“你莫不是喝醉了酒,開始說起胡話了?!” 謝亦斌卻怒道:“你長華縱在中土受琰浮州上下愛戴,可這裏是昆侖!顧仙長欠我昆侖!!躍兒他亦是天機閣弟子,縱你長華勢大,難道能將昆侖與天機閣都不放在眼裏嗎?” 範先軻無法攔住謝亦斌,隻得向顧擁雪行禮道歉:“賀躍出了事,謝師伯他過於傷心,顧仙長,你莫要往心裏去。” “混賬!”謝亦斌卻是扯了範先軻,強迫他到床邊,抖著聲音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小師兄,他被人挖去了眼睛!躍兒雖然離山已久,可他小時候你是抱過他的,你如何能這般向著一個外人!” 範先軻瞧見賀躍臉上的兩個窟窿,觸目驚心,隻是他卻還是拉了謝亦斌,道:“師伯,你冷靜一些,此事與顧仙長沒什麽關係。” 床上的人似乎被吵醒了,口中呻。吟不絕。 謝亦斌忙湊近床邊,輕聲輕語道:“躍兒,你醒了嗎?” 賀躍的手抬了抬,謝亦斌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所有人都瞧見謝亦斌強扯笑容,嘴上哄著賀躍臉上卻是老淚縱橫。 範先軻小聲勸顧擁雪:“師伯他傷心過度口不擇言,天色已晚,顧仙長不如先回房休息?” 顧擁雪目光凝然,看那祖孫兩人半晌,頷首,轉身離開。 楚晏飛等三個徒弟也都悄無聲息地離開,跟上了顧擁雪。 “昆侖與我長華交情向來不錯,沒想到謝長老心中積怨至此。” “大師兄,師尊他與傅掌門不是感情很好麽?怎麽輪到這位謝長老,卻如此深仇大恨?” 楚晏飛看了一眼麵色冷淡的顧擁雪,猶豫著道:“應是為名吧。當年師尊與傅掌門修為不向上下,昆侖亦是風頭正盛。八年前那一場大戰,師尊率長華弟子逼退魔軍,縱他被魔君擄去,可在琰浮州的聲望卻一日比一日高……” 在那之前,為尊者諱,普通老百姓連長華掌門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可那戰後,顧擁雪名頭傳遍了琰浮州,哪怕折翼,也仍被後人津津樂道。 五大派原本呈鼎力之勢,現在長華卻牢牢占據魁首地位無可撼動。 其他門派中未必沒有人埋怨:同樣都是在拯救蒼生,可是顧 擁雪與長華便比他們得的聲望多些。 這八年來風調雨順,妖魔之亂也是一年比一年少。百姓對顧擁雪的狂熱感激已經淡得差不多了。 然而,長華為首的格局在短期內難以改變,哪怕顧擁雪重傷難愈,但隻要他在一日,長華便永遠是五大派之首! “我並不想惡意揣測,不過,師尊重傷,琰浮州各大門派,惋惜者有之,慶幸者亦有之。” 亓衡之挑眉,沒想到他的大師兄看得如此通透。 “隻盼傅掌門早些回山,那樣謝長老便不能借題發揮了……”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淩寒居。 顧擁雪還未踏入屋門,便道:“天色已晚,你們都回去吧。” 楚晏飛道:“弟子不打擾師尊休息。”向顧擁雪行了一禮,順便把兩個師弟也都拉走了。 顧擁雪沒有點燈,在床邊坐下,瞧著昏黑一片的屋子,目光難辨。 他若自己動手,殺了賀躍,天機閣追溯因果,便知是賀躍無禮在先。 昆侖與天機閣都有門規戒律,奸。淫擄掠者殺! 但妖魔插手,這事就麻煩了。 琰浮州斬妖除魔之事,大部分人都愛求助長華,例如餘橋鎮,明明離無妄宗更近,可卻來請長華幫忙。 樹大招風! 將來若有人攻訐長華,此事就是一個隱患。 謝亦斌雖然傷心得厲害,但他卻已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死死不放了。 “叩叩。” 淩寒居的外門被敲響了。 顧擁雪起身開門。 焦平原睜著惺忪的睡眼,向顧擁雪彎腰拱手道:“顧兄。” 顧擁雪道:“焦兄找我有事嗎?” 焦平原打了個哈欠,道:“顧兄是不是想離開昆侖?” 顧擁雪淡淡道:“等把那些人的死因查出,我便會帶著弟子離開。” 焦平原從他腰間掛著的一隻口袋裏掏啊掏,掏出張捏得皺巴巴的紙來。 “這東西,可能對你有用。” 顧擁雪接過一看,隻見那明顯是從什麽地方上撕下來的紙上道:“獸骨毒,以骨練妖毒,同化食毒者。” 以骨練妖毒,同化食毒者? 顧擁雪神情一凜,道:“多謝!” 焦平原笑了笑,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夜色淒迷,今晚的昆侖山不如往日清明。 月輪掛在半空,照得整個昆侖山一片慘白。 顧擁雪就在這月色下獨自前往昆侖仙境,化開結界。 小鹿仍舊被栓鎖在橡樹上,半趴著,睡得正香。 它一雙小耳朵一動一動,十分可愛。 顧擁雪蹲在它身旁,輕輕地將它抱了起來。 小鹿迷茫地睜開它那雙清澈 無辜的大眼睛,蹄子蹬了蹬,發現是顧擁雪後,就乖順地待在了他的懷裏。 “玄鹿周身漆黑,便連身體裏的骨頭也是漆黑的……”顧擁雪目光複雜地揉它的腦袋,“你先前受了傷,可是身上卻沒有少過骨頭。” 那些死者,中的都是獸骨毒! 獸骨毒需以獸骨練毒,這小鹿既沒有缺過骨頭,那麽,就說明還存在另一隻玄鹿。 此番昆侖山上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甚至都不全是修行之人! 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上昆侖山求藥,欲得玄鹿,食之而獲長生。 ——是這小鹿的同類想要救它! 顧擁雪解開玄鹿脖上的鎖鏈,去了昆侖後山。 小鹿不安分地在他懷裏動了動,眼睛卻水潤潤地發亮。他察覺到了顧擁雪釋放它的意圖,高興得緊! “出來吧。”顧擁雪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在。” 一團黑影出現在雪地裏,月光一照,依稀可見兩隻黑黢黢的屬於獸類的眼睛。 “你本是天生靈物,奈何成魔?” “若你被人淩遲百年,可能不攢怨氣,一如初心?”黑影慢慢走到了月光下,照亮了自己枯瘦的身軀。 顧擁雪渾身一震! 但見此鹿亦是周身漆黑,可軀體卻瘦骨嶙峋,坑坑窪窪…… 這不像是瘦的,更像是被人割掉了血肉,再將皮膚覆蓋了回去。 “我可為你化去這身怨氣,度你入輪回……” “輪回?”玄鹿嘲諷道,“入輪回,再做一隻鹿,千年為蒼,再千年為玄。而後被凡人拘做靈藥,再受無盡淩遲之苦——” 顧擁雪沉聲道:“你給他們下獸骨毒,是為了報仇?” “我隻下毒,不殺人。”那玄鹿說著,動了動蹄子,雙眼緊盯著顧擁雪懷中的小鹿。 顧擁雪蹙眉道:“我不能將它交給一個魔!” 玄鹿已經有凶性了,長期跟在它的身邊,這小鹿也會成魔。 玄鹿嗤笑一聲,道:“我能放心把它留在‘屠夫’的身邊?”它目中折射出凶狠的光芒,“你們要吃它!” 小鹿忽然發出了“呦呦”的叫聲,那叫聲一出,玄鹿周身的黑氣似乎都褪去了不少。 顧擁雪忽道:“你真的沒有殺過人?” “獸骨毒,食之可化同類。”玄鹿道,“我隻是讓凡人知道,吃了中毒之人的屍體一樣可以增長壽命。我們玄鹿的數量太少,可是中了獸骨毒的屍體,卻是要多少有多少……” 顧擁雪心中一寒,幾乎不敢深想! 他懷中的玄鹿睜著水潤潤的大眼睛看著他,眨著眼,仍舊天真無辜。 顧擁雪沉默著,把小鹿放下了地。 那小鹿撒歡地就往大玄鹿那兒跑,在大玄鹿那兒蹭了一會兒,又跑到顧擁雪這裏,蹭了蹭他的小腿。 顧擁雪俯身摸了摸它的腦袋,再抬頭,道:“它很好,你不要教壞它。” “我隻會教它獸骨毒的做法。”玄鹿黑黢黢的眼中有一絲冷色,“若它有朝一日被人類所擒,全身肉盡,便用獸骨毒為餌,引他們自相殘殺……” 顧擁雪神色沉凝,氣勢都變了。 “怎麽,你又不想放它了?”玄鹿諷道,“世人皆知長華掌門重傷難治,不可擅動功體,顧仙長現在才後悔,是不是遲了一點?” “不。”顧擁雪淡淡地道,“我隻是想讓你對天道發誓!” “發什麽誓?” “從今往後不許再傷人,好好修行——” 玄鹿嗤笑了一聲。 顧擁雪沉著臉道:“再教導你的孩子,未至絕境之時,不許用此法考驗人心!” 玄鹿一怔,眼中都出現了些許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