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若走入林中,露在外頭的手臂漸漸纏上不詳的黑氣。 黑雲下有一大方汙穢,妖魔鬼魅的怨氣在那汙穢中湧動。 靜若輕聲一歎,強將麻痹的雙手抬起,那些怨氣順著他的經絡侵蝕著他的肌體,卻無法全然奪取他的生機。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朵朵金蓮綻放。 眾多金蓮聚集在靜若頭頂,合成了一朵巨大的粉白蓮花,散發著清鮮的香味。 靜若盤腿坐在池邊,閉目念經,聲聲悲憫。 黑雲蠢動,魔氣很快衝裂了結界! 先有一縷怨氣化作了人頭咬上那朵粉白蓮花,後來有十縷、百縷…… 蓮花仍舊綻放,但數不盡的人頭貪婪地啃食著那花瓣,從花瓣到根莖,黑氣中湧動著數不盡的頭顱。 顧擁雪心頭一跳,有了不好的猜測。 靜若仍在念經,聲音虛弱,但卻很穩。 鮮血從他身上的袈裟中浸出來,他露在袈裟外的手臂已見了骨頭。 以身飼魔。 那朵蓮花是他幻化的本體! 當靜若麵頰處的血肉不見,露出空懸的骨頭時,顧擁雪沉聲道:“大師!!” 不想禪師似乎沒聽到,並未收回幻境。 幻境中的僧人被啃成了血淋淋的骨頭,那具骨頭盤腿依舊,雙手合十,袈裟披在身上,鮮血染紅了大半地麵。 “嗚——” 妖風肆虐,萬魔悲鳴。 金色的佛光從池中迸射出來,黑氣四散逃逸,才逃出不遠,自身中便亦炸出一道佛光…… 就像是煙花,絢麗奪目,當所有黑氣都已煙消雲散時,佛光衝天,衝開黑雲,一道卷軸從天上落了下來。“啪嗒”一聲,砸在那具被啃得幹幹淨淨的屍骨上。 屍骨倒地,正正好壓在那朱紅的“神血”二字上。 袈裟下有兩顆瑩潤的佛舍利散著佛光,未染血汙。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菌雙十一買了一個枕頭,然後睡得就炒雞香,又起遲了,可怕.jpg感謝在2019-11-15 00:57:21~2019-11-16 00:31: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銘雅、40666234、王曉寧優萌旎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72章 “啊!”裴鍾亦驚呼一聲,驟然將幻境中的眾人喚醒。 霧氣收攏回不想禪師的掌心,佛殿眾人再度有了腳踏實地之感。 “阿彌陀佛。”顧擁雪閉目而禮,道,“大師,我明白了。” 不想禪師道:“你明白就好。” 顧擁雪:“應去何處尋?” 不想禪師:“西境邊陲。” “如何尋?” “小徒天生感應。” 顧擁雪看向了無若。 無若瞧見那景象後怔了許久,剛回神便是質問:“是東無妄設計,師尊,是不是?” 不想禪師道:“此事發生前,無妄宗尚未分裂。” “但那時已要分裂了!”無若目光炯炯,壓抑地道,“師尊要撫育我,所以才被東無妄——” “無若!”不想禪師打斷他,淡淡道,“你又偏執了。” 無若胸口起伏一陣,道:“縱我是太師叔轉世,我也沒有他的佛性!” “是還差了那麽一點點……”不想禪師用通透的目光瞧著他。 無若仿佛難以忍受似的,告辭退出了佛殿。 顧擁雪蹙眉道:“大師從前沒讓無若看過這些?” 不想禪師歎道:“他多有執念,執念便生嗔癡……”說到這裏時,他的目光在顧擁雪身邊的宋沉軒上駐留片刻,又掃了夏未休一眼,“人間有一場大劫,與仙長息息相關。” “多久以後?” “怕是不遠了。” 顧擁雪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肅穆的氣息。 他與宋沉軒結契後雙修並不頻繁,恰好保持著最大程度調理他傷勢的頻率。 以這樣的速度下去,他傷勢要全好,怎麽說也要兩年。 “起風了。”不想禪師忽又望著殿外。 顧擁雪順他視線看去,便見殿外山間的樹林翻湧著葉浪。 ——山風不小。 “若有朝一日,小徒行差踏錯,顧仙長請念在今日所見,費心引導。”不想禪師起身,鄭重行禮道,“老衲感激不盡。” “大師言重。”顧擁雪亦起身回禮。 無若遠遠地站在殿外看著,四麵八方的風都吹到了他的僧衣裏,冷得透骨。 裴鍾亦第一個走出殿門,瞧見他便是眼前一亮:“大師還生氣嗎?”他湊到了他的身邊。 無若板下臉道:“我不是大師。” 裴鍾亦道:“您是大師,以前是大師,現在也是大師!” 無若自嘲般地道:“真正的大師能夠五蘊皆空,可我卻有仇恨之心。” 裴鍾亦了然道:“是因無妄宗中的分歧?” “施主是天機閣的人,自該知天下諸事。” 裴鍾亦摸了摸自己的臉,道 :“八年前妖魔大戰時,西無妄早已退居蓮佛山,這也不能說是東無妄的算計……” 無若寒聲道:“你方才所見,便是東無妄的算計了!” 裴鍾亦一怔,竟不由打了個哆嗦。彼時靜若地位不小,亦是西無妄一派的先輩,無妄宗乃名門正派,若真算計同門性命,那可—— 裴鍾亦正不知該說什麽好,亓衡之恰巧踏出佛殿,火上澆油地道:“上回道魔大會,無妄宗手段殘忍又慣會巧立名目。說不定二十多年前靜若大師的死真是被算計的,如若事發,東無妄還能冠冕堂皇說自己是為了天下人,忍痛犧牲同門……” 裴鍾亦頭都大了:“夏兄,你可莫妄加揣測。” 亓衡之冷笑道:“若東無妄沒有私心,為何不想大師撫養靜若大師的轉世,還得退居蓮佛山呢?” “你們湊在這裏做什麽?”楚晏飛正好出門。 裴鍾亦如蒙大赦,忙迎上去,轉移話題地道:“顧前輩已和大師談完了嗎?” 楚晏飛搖頭道:“怕還要聊上一會兒。” 亓衡之不再吭聲,離開了。 楚晏飛瞧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無若渾身氣壓極低,亦告辭道:“小僧還有功課未做,兩位施主自便。” 等顧擁雪與不想大師聊完天,日至中空,已然午時正時。 不想欲讓無若跟著顧擁雪等人一道去琰浮州西部尋佛舍利,不過無若待在自個兒廂房中閉門不出,似乎並不願意受命。 夜晚,山間的風更涼了。 月色昏暗,幾乎完全被雲層遮擋,人間隻看得見燈光。 顧擁雪自睡夢中驚醒,身邊的小徒弟還沉陷在夢鄉中。 顧擁雪極小心極小心地起身,為宋沉軒掖了掖被角,披了衣裳,提了一盞燈出門去。 蓮佛山上的七層寶塔上還亮著燭火。 顧擁雪走到那寶塔前,望了眼塔上高啄的簷牙,拾級而上。 塔頂,紅衣白裳的人坐在窗前,風將他的衣裳與燭火一並吹得搖曳,像蹁躚的蝶。 “夏兄?”顧擁雪皺眉,既有一種他果然在這的了悟,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男人麵具後灼灼的眼,情緒莫測,“仙長睡不著?” 顧擁雪搖頭:“隻是忽然醒了。”他走到塔窗前,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夏兄在此賞月?” “其實是睹月思人。” 顧擁雪神情不變,點了點頭。 氣氛一時又沉靜了。 “夏兄似乎有所不同。”不知過了多久,顧擁雪道,“近月不見,夏兄身上的變化卻似經年而成。” “人總是會變的。”亓衡之淡淡道,“我在一小方結界中待了很久很久,隻為了挽回一個人。” 顧擁雪道:“冒昧問一句,夏兄先時在何處修行?” “我在什麽地方都能修行。”亓衡之瞥了他一眼,道,“顧仙長先前叫我夏兄便是想和我同輩論交吧?為何,現在忽然又想刨根問底、排資論輩了?”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顧擁雪皺眉道。 其實他也說不出來,看見夏未休,他有一種特別熟悉,卻又特別古怪的違和感。 這讓他情不自禁地在意他身上的每一處變化。 “你把手伸出來。”亓衡之道。 顧擁雪聽話地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