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得知沈家遇害後便毫不猶豫趕到此處,他知道沈睿文極不喜歡他,隻是一路躲在暗處相護,如今沈清喻不知從何處發現了他的行蹤,他卻也不覺得惱,隻是微微地笑,還不忘與沈清喻調笑那麽一句,道:“清喻,你我真是心意相通。”沈清喻不言不語,而沈睿文見著這張臉便生氣。沈清喻很明白兄長心中的感受,上一世他覺得嶽霄是個登徒浪子,因而絕不信他,不願聽他的意見……到了最後,他沒想到嶽霄會拚死護他。他還記得嶽霄渾身是血將他護在身後的模樣,那時候嶽霄中了劇毒,甚至施展不出十分之一的功力,可對他而言,丟下沈清喻一人逃走,還是很容易的。他卻沒有逃。他將沈清喻死死護在身後,拚了命與張修遠張修明兄弟二人纏鬥,隻為了給沈清喻爭取出一絲逃跑的機會。江湖傳聞嶽霄的刀法無雙,從未有人見過他拔出第二把刀,許是還沒有人能將他逼到那般絕境,沈清喻卻見到了。那日的刀鋒折著寒光,將漫天飛雪映在刃上,嶽霄把刀鞘丟到雪地裏,抹了抹唇側洇出的鮮血,神色卻是決然,一字一句地說:“你們若想殺他,先殺了我。”沈清喻便知道了,嶽霄對他是真心,無論如何,嶽霄絕不會害他。他沒有計較此刻嶽霄對他的調笑,第一次抬眼認認真真地去看嶽霄的模樣,年輕俠客眉目英挺,望著他的眼中一如既往帶著沉沉笑意,沈清喻不舍這眼中的光輝消逝,更是決心要按著與上輩子相反的步調行走。他吸一口氣,雖知自己舉止突兀,卻還是開門見山道:“方才我與兄長所說的話,嶽大俠已聽見了。”“我聽得很清楚。”嶽霄說,“嶽某願意出手相助,隻不過,嶽某也有條件。”沈清喻並不驚訝,他知道嶽霄有自己的私心,他隱約也能猜出嶽霄想要什麽,便說:“嶽大俠請說。”“我要你答應我三件事。”嶽霄說,“隻不過這些事我還未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告訴你。”沈睿文氣極了,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嶽霄,便也不曾貿然出手,隻是怒氣衝衝地罵:“你這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心上人有危,為何不趁。”嶽霄說得理直氣壯,“我本來就不是正人君子。”沈睿文被他一句話噎了回去,憋了半晌也說不出其他話,隻好轉過頭,對沈清喻說:“清喻,你別答應這小人!”沈清喻:“我答應你。”沈睿文:“……”“第一件事是什麽,我想你應當已經知道了。”嶽霄吟吟笑著看他,道,“我可是個乘人之危的人。”沈清喻一頓,便微蹙著雙眉,道:“我明白。”嶽霄心悅他多年,他當然知道嶽霄最想要什麽,此事他卻也並非無法接受,他想要報仇,而嶽霄可助他報仇,這件事到此處也不過隻是件再公平不過的交易罷了,在如今這般孤立無援的時候,他應該答應。沈睿文自然也明白了,他氣得拔出劍來,想哪怕自己拚了命也得殺了這流氓,可這一劍還來不及刺到嶽霄身上,便已被嶽霄抓著脈門強令他鬆了手,長劍當啷掉落在地,而沈清喻卻仿佛渾然不覺,隻是自顧自的說下去。“沈家已一無所有,不能許諾嶽大俠任何好處。”他輕聲說道,“清喻願以身相許,換嶽大俠出手相助。”他說完這句話,原本還不住掙紮的沈睿文便頹然下去,半晌方咬牙將嶽霄的手甩開,顫著啞聲道:“姓嶽的,你若敢碰清喻一下,我哪怕是死也要殺了你。”嶽霄也看他,卻隻是淡淡道:“嶽某雖不是正人君子,卻也不是卑鄙小人。”他說到此處,便不再往下解釋了,隻是再看向沈清喻,收起臉上的笑意,斂容正色道:“我要你答應我第二件事,你立即隨我出關。”沈清喻沒想到嶽霄會提出這麽一個要求,他怔了片刻,獨有這件事他不可能答應。有了上一世的經曆,他才知道自己是魔頭淩行之的獨子,他並非先天體弱,而是父親修習入歧刀法以致他天生毒血,這是奇毒,隻能依靠修習淩行之留下的魔功緩解。再過月餘功夫,他便將毒發,屆時藥石無醫,病症詭異,也因此被張修遠等人發現了他魔教遺孤的身份。一開始那麵具人令張修遠對沈家下手,不過是因為知曉父親沈契曾與魔頭淩行之是至交好友,而淩行之將魔功托付給了沈契,他們並不知道沈清喻的身份,沈契將這件事瞞得很好,沈清喻的母親過世後,這世上除沈契夫妻外便再無其他人知道沈清喻的身世。而沈清喻一場病發,完全將自己暴露在了張修遠眼下,他們逼死了他生父,又親手殺了他養父,自然不可能再留他這麽一個禍害在世上。沈清喻明白,當務之急,是在病發之前找到義兄淩自初,從淩自初那兒取得淩行之留下的入歧下落,仔細隱瞞好自己的身份,再想辦法為父報仇。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隨嶽霄出關。嶽霄見沈清喻猶豫,不由皺眉,仔細將這件事中的利害說與沈清喻聽。“你們的仇人並不簡單,若你執意留在關內,我怕我護不住你。”嶽霄說,“單這幾日,想殺你們的已有四五撥人了。”沈睿文正恨得牙癢,他打不過嶽霄,便忍不住便頂撞他一句:“什麽武林高手,為何我一人都不曾瞧見。”嶽霄看他一眼,說:“他們都死了,你當然瞧不見。”沈睿文怔了片刻,反問:“你殺了?”嶽霄並不回答,隻是將身側懸掛的長刀撥弄過來,刀鞘紋路內滲入的血跡尚未幹透,隱約還可見他衣襟染血,顯然不久之前他方經曆了一場惡戰。沈睿文隻好閉上嘴,心中明白他們這一路逃亡的平穩不過是因為有嶽霄在暗中相護,他雖異常厭惡這人,卻怎麽也不好再多說了。“我可以隨你出關,但絕非現在。”沈清喻皺眉思索著理由,他自己都不清楚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要如何和嶽霄解釋,隻好向嶽霄重複,“我有一事要辦,現在還不能走。”嶽霄問他:“為何?”沈清喻蹙眉:“我不能說。”嶽霄隻好歎一口氣,放棄了這個念頭:“也罷,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回去。”沈清喻一怔:“回去?”嶽霄撩起衣擺在他身邊坐下,支著下歪過頭對他笑:“我也不能說。”沈睿文憋不下去了。他看著嶽霄就頭疼,如今這小子竟然就這麽坐在他身邊,光明正大地與他的幺弟調笑,他氣得站起身走了兩圈,見嶽霄毫無忌憚地笑吟吟盯著沈清喻看,兩人靠得又那麽近,沈睿文便又繞回來,故意擠在兩人中間坐下,問:“那接下來要去何處?”嶽霄皺了皺眉,顯然對沈睿文的舉動很是不滿,可沈清喻在身邊,他並未發作,隻是也回過頭問沈清喻:“你還想去找應正陽?”沈清喻搖頭。“不去找應伯父。”他說,“我想請你幫我找一個人。”嶽霄好奇道:“誰?”沈清喻:“神醫淩自初。”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