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喻隻覺不寒而栗。“顧祺祥行事謹慎,天性多疑,他身後那人更是如此,我潛到他身邊許久,機密之事,我仍大多不知,可有一點我卻能篤定。”燕凜之說道,“若不盡早毀了溯陽花,中原局勢,隻怕還要更加複雜。”此言沈清喻自然讚同,可燕凜之並不能確定溯陽究竟在何處,三個地方均有可能,互相之間離得又遠,若將三處都走一遍,隻怕需得半月不止。他也隻能將燕凜之口中這三處地方記下來,燕凜之不能離開飄渺間太久,未免引起他人懷疑,他便起身回去,又告知沈清喻,若想與他聯係,隻需去找焚火宮便是。沈清喻方將淩自初與孟景二人請來,將此事告知二人,本想問一問他們的意見,不料淩自初皺一皺眉,說:“三處地方?我看這範圍還可以再縮小些。”他與孟景深知溯陽花的藥性,當然能推斷出此物所需的生長環境。如此靈物,對外界要求當然極為苛刻,隻要有些許環境不適,便頃刻凋零枯萎,燕凜之為他們敲定了三處養花之處,經孟景與淩自初二人排除後,便隻剩下了可能性最大的一處。那地方據薩爾莫羅不算太遠,來回三日路途,沈清喻想此事須得告訴燕凜之一聲,便要著人第二日清晨去尋符州告知此事。不料符州與帕拉一早便登門拜訪,他們本是想順著燕凜之的意思試一試沈清喻,卻不想令沈清喻受了內傷,他心中有愧,便想來看看,此時見沈清喻無恙,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隻是拿著一大堆焚火宮中搜來的補品,要與沈清喻賠罪。“燕先生行事超脫,但也並非有惡意。”符州苦笑道,“他是宮主好友,宮主又令我傾力助他辦事,往先對沈少主多有得罪,還望沈少主原諒。”沈清喻本就不怪他,他將要轉告燕凜之的事與符州說了,符州便要離去為他轉達消息,而那帕拉絞著衣袖,有些不願離去,符州拽了拽帕拉,她方才極小聲地開了口,道:“那……那日多謝沈少主挺身相護。”她的漢話說得並不好,帶了些胡人的口音,說完這句話,她便扭頭跑了,沈清喻還一怔,想起那日自己昏眩之時聽到的帕拉的聲音,那時候他覺得帕拉的聲音奇怪,以為是自己頭昏了,可如今也沒什麽變化,她的聲音的確就是如此,聽起來好像……有些過於低沉了。沈清喻本未多想,隻是提起帕拉,他不由想起一事,便道:“符左使,帕拉姑娘既不會武,往後切莫再讓她去那種危險的地方打探消息了。”符州臉上表情古怪,小聲嘟囔著:“什麽不會武……他……不,什麽姑娘……”嶽霄一頓,再度轉頭對符州道:“符兄,嶽某怎麽覺得……你還有事瞞著我們?”符州哭笑不得,猶豫半晌方才開口,道:“嶽大俠,沈少主,你們是燕先生的朋友,自然也是焚火宮的朋友,有些事,我們是不會瞞著朋友的。”沈清喻隱隱有些古怪預感,便問:“可是關於帕拉姑娘的?”“他……不叫帕拉。”符州猶豫措辭許久,方艱難開口道,“實不相瞞,他本叫帕沙,是我焚火宮下的小宮主,也就是……我們宮主一母同胞的幺弟。”沈清喻沉默許久,那一瞬之間,滿腦子都隻有幺弟二字在瘋狂回響。幺弟?什麽幺弟?那膚白纖弱的西域胡姬,是男孩子?!符州見他露出如此驚詫的表情,大致便已明白了,隻是開口同他解釋,道:“聽聞那是宮主他們一族的規矩,說是烏羅大神降下詛咒,族中青年男子若不如此,隻怕難以活過十八歲。”他原是想為沈清喻解釋,可不想沈清喻反是一怔,露出更為驚恐的表情。“族中習俗?”沈清喻驚愕道,“那豈不是說你們宮主也”他頓住話頭,好像總算想起自己如此說他們宮主,總歸是不大好的,可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的驚詫,嶽霄好歹行走江湖多年,稀奇古怪的事情見得多了,便也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大不了的,沈清喻卻不同,他半晌不曾回神,好容易壓下麵上神色,卻還是在心中驚詫,隻覺想不到天下還有如此奇事。此事涉及宮主,符州難免便有些尷尬,隻好道:“我聽聞中原也有將體弱多病的男孩作女孩養大的習俗……”符州一語未畢,沈清喻便發覺嶽霄正頗為意味深長地盯著自己看。等等,中原,體弱多病,男孩?沈清喻一手擋在嶽霄眼前,將他推開了,挑眉道:“別看我,我沒有。”嶽霄輕咳一聲:“我知道你沒有,我就是……”就是想一想。他將後半句話吞了回去,想著若是說出來,沈清喻肯定是要生氣的,卻不想符州將這兩句話聽在耳中,更是篤定了對他二人關係的猜測,此事他倒也不知是好是壞,隻覺得此事甚大,無論如何,該告知燕凜之一聲。……符州替沈清喻向燕凜之轉達了溯陽花的消息,燕凜之自然也覺得此事可行,而且絕不該拖上太久,他正要讓符州回去複命,不料符州腳步一頓,反與他提起沈清喻與嶽霄二人的關係來。他心中雖覺得嶽霄與沈清喻這般也很好,又擔心燕凜之會出於長輩的立場而插手此事,可宮主既令他聽命於燕凜之,那他自然要將所見的一切悉數匯報。他小心注意著燕凜之的神色,局促不安地將整件事說完了,卻也不見燕凜之抬一抬眼皮。“他們是什麽關係,與你我又有何幹。”燕凜之淡淡道,“你可知我當初為何要叛出淩空加入聖教?”符州一怔,還未曾來得及回答,燕凜之卻好似自問自答一般,自己往下幽幽說了去:“因為那些假仁假義的名門正道,總想管著我。”燕凜之叛出淩空一事,符州隻是略有耳聞,江湖上說是當年燕凜之與賀逐風爭那一個掌門親傳弟子的位置,燕凜之輸了,便對淩空一派心懷不滿,連帶著萬分厭惡那賀逐風,不久便叛出淩空,轉而投入了聖教麾下。可正派中人所言,自然是向著他們自己的,符州僅是半信半疑,如今見燕凜之主動提起此事,正好奇那前因後果,不料燕凜之已負手背過了身去,道:“你回去告訴他們,此事行事要趁早,最好今日便能行動。”符州自然不好再問,他回去尋了沈清喻,告訴他,燕凜之要他們盡快動手。如今沈清喻內傷未愈,再也不敢輕易調動內息,便隻能由嶽霄與江延二人負責行動。薩爾莫羅周邊一帶,符州最為熟悉,他便領路,帶嶽霄江延二人前往溯陽花的所在之處。他三人均是高手,嶽霄與江延在江湖上更是可排進前列,可沈清喻卻仍是擔憂,此事因他而起,他卻不能參與其中,隻能在後看著二人為他涉險,他心中難受得很,想到嶽霄,一顆心便如同懸於高崖,忐忑不安,一想他們還要三四日才能回來,他倒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了。膳後淩自初照常為他診脈,又與他談起那溯陽花之事。此番嶽霄他們取回溯陽花後,孟景會為他煉製丹藥,而沈清喻則需閉關苦修,短則一二月,長則一年半載,將藥力與殘存餘毒消化,出關之時,武功自會再有所精進。沈清喻略有些心不在焉,淩自初微蹙著眉,冷不丁開口問了他一句:“你對嶽霄……”沈清喻嚇了一跳,驚慌抬眼看他,淩自初便忍不住一笑,輕聲道:“我明白了。”沈清喻說:“義兄,你莫要多想。”淩自初反問他:“真的隻是我在多想嗎?”他看沈清喻一愣,像是啞口無言,不由又歎一口氣,道:“你且放心,我也不愛多管閑事,隻是有些事,你的確應該想清楚。”沈清喻隻好說:“義兄,如今我無心兒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