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師門中有人欺他辱他,燕陽卻難恨,他會想起師父與三師兄,他二人對他那麽好,他恨不起來,他當然恨不起來。沈清喻幾乎立即便做了決定。他還不曾開口與高逸說話,高逸卻看見了他身後這名好似極怕冷、裹得隻剩一雙眼睛的少年,他微微一怔,而後回神,忽而跨前一步,一下抓住了沈清喻的胳膊。沈清喻嚇了一跳,嶽霄微微挑眉,想將沈清喻拉過來一些,可高逸已退了一步,像是為自己方才的失態尷尬不已,頓了片刻,方開口與他們說話。“沈少爺,師父一直相信,當初在酒中下毒的人,不是小師弟。”高逸神色複雜,像是欣喜,可又甚是為難,最終也隻是苦笑,道,“可當初之事,若不是小師弟,那嫌疑最大之人……”是張修明。除卻燕陽之外,隻有張修明動過那些酒,而無論是誰,於高逸而言,那都是他朝夕相處的師兄弟,無論什麽結果,都會令他萬般為難。“小師弟年歲尚小,心性單純,他走了後,師父一直很擔心他。”高逸低聲道,“師父說,如今這江湖不比當初,在外行走,一定要多加注意。”他雖看著沈清喻,可這話顯然不是對沈清喻說的。沈清喻明白,高逸顯然已認出了燕陽的身份,隻是他們還在客棧之外,高逸身後又有數名淩空弟子跟隨,他不能直接叫出燕陽的名字,隻好以這種方式來和燕陽說話。沈清喻開口道:“高少俠放心,我會轉告給他的。”高逸有千言萬語,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他隻是移開目光,道:“還望沈少爺能多考慮考慮我方才說的話。”沈清喻也點頭:“沈某會盡快給高少俠答複的。”高逸又歎了口氣,像是想不明白為何一年之內會發生這樣多的事,他蠕動雙唇,欲言又止,最終也隻是輕輕笑了笑,說:“江湖路遠,珍重。”他退後數步,再不看沈清喻等人一眼,領著門內弟子數人,目不斜視,拂袖離去。燕陽還怔怔抓著沈清喻的袖角,過了半晌,方喃喃開口:“三師兄的話,可是對我說的?”“當然是對你說的。”嶽霄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他與你說,珍重。”燕師弟,珍重。……第38章 燕陽低垂下頭,隨沈清喻等人離了這客棧,卻好似始終不曾回神,半晌也不曾言語。他們既已在此處遇到了高逸,賀逐風自然也在那客棧之內,那好歹也是張修遠的師父,保不齊便會在那兒撞見張修遠,如此說來,還是幹脆換個地方入住更為幹脆。淩自初與江延回去收拾細軟雜物,他們先行去了下一處客棧。嶽霄在與客店夥計說話時,燕陽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沈清喻,再度開了口。“少主。”燕陽咬唇猶猶豫豫說道,“那……那藥……”他方吐出幾個字,便立即閉了嘴,又低垂下頭,甚至掐了自己一把,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像是在怪自己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他方才是想問一問沈清喻,能不能將那一株寄靈草讓給賀逐風,可他再清楚不過沈清喻是要拿寄靈草做什麽,更是心知肚明這東西究竟有多珍貴,他怎麽能開口讓沈清喻將寄靈草拱手相讓?但是賀逐風是他的師父,他長到這麽大,除了沈清喻與嶽霄外,便是師父與三師兄待他最好了,如今師父重病,他明明有辦法,又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觀?他心中糾結得很,一時更不知要如何決斷,而嶽霄同店夥計說完了話,轉身走回來,他隱約覺得幾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卻又不知發生了何事,忍不住微微一皺眉,故意開口緩和氣氛道:“餓了吧?阿穆燕陽,去把東西放一放,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再回來。”燕陽垂頭喪氣,乖巧點頭,正欲轉身,沈清喻卻叫住了他。沈清喻:“燕陽,你等一等。”燕陽停住腳步:“是……”“賀逐風是你師父,你擔心他,本是人之常情。”沈清喻道,“可你應該也記得西域之事,這寄靈草對他的病,隻怕毫無用處。”燕陽方想起此事,他也是慌中生亂,竟忘了西域所見的那古怪藥粉,可若是按沈清喻所說,那便是說燕陽欣喜道:“少主!淩大夫是不是能解此毒!”沈清喻點頭:“可以一試。”燕陽忽而便有了十足的精神,他開心至極,拉著阿穆便蹦到馬車邊幫著山莊弟子收拾行李,過了片刻,忽而又躥過來,撲到兩人身邊,用力抱了抱沈清喻,語調歡快:“多謝少主!”可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嶽霄已提溜著他的後衣領子,將他扯了回去,口中還碎碎念叨,道:“你這孩子,謝謝就謝謝,動什麽手啊……”他一句話還未說完,不想燕陽竟回過身,也伸手抱了抱他,開心道:“謝謝莊主!”嶽霄:“……”嶽霄閉嘴了。他看燕陽歡天喜地地回去繼續搬行李,忍不住嘟囔:“這小子還真懂得哄人。”沈清喻無奈搖頭,低聲道:“我看你就被哄得很開心。”嶽霄笑了一聲,他與沈清喻站在路邊,等江延與淩自初來此,而他靠在客棧門旁,這些日子難得閑散,便微微眯起眼,像是在歇息,半晌方開口,問沈清喻道:“你想將寄靈草讓給他們?”沈清喻點頭。“一株藥草便能換來賀逐風與高逸鼎力相助,這是天大的好生意,我為什麽不換?”沈清喻說道,“高逸不知張修遠所為,賀逐風又是受迫,我們若借此機會拉攏了賀逐風,往後或許能令整個淩空派都站在我們這一邊。”嶽霄點頭:“有些道理。”“更何況,我以為,張修遠在此以寄靈草與青陽劍為餌,多少還有一絲試探的意味。”沈清喻低聲道,“他也許隻是猜測,應當還不確定究竟是何人拿走了入歧。”西域之行,他們應當並未暴露身份,真正知曉他們是何人的,如容樂山等人,都已被燕凜之殺了。張修遠應當隻是從溯陽花消失一事中去推斷,猜測是有人要以此花入藥修習魔功,而最有可能拿走入歧的人,當然是與沈家有關係的人。“他們也許在懷疑兄長。”沈清喻無奈苦笑道,“抑或是你。”張修遠可不知沈清喻與魔頭淩行之的關係,他們誰也不知道沈清喻是魔頭遺孤,就算往入歧上去推測,大約也隻能推斷他們與魔教勾結,繼而發現此事,於是從沈家拿走了入歧,又找出一人學習魔功,如今入了瓶頸,便需要溯陽花寄靈草等物,來助功力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