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沈清喻怔了許久,方重複著樓丹秋的話問:“馮雲君?”樓丹秋點頭:“是。”雖說沈清喻早對馮雲君有所懷疑,可樓丹秋說出這句話時,他還是極為震驚的。他吃驚的並不是馮雲君奪走了入歧殘卷,而是馮雲君竟與淩行之是好友。他知道馮雲君與沈契是好友,他幼時馮雲君雲遊時也常常來他家中閑坐探訪,可從未有人提起過馮雲君與淩行之還有關係,哪怕是孟景與燕凜之也均未提過此事,好像除了樓丹秋之外,再無人提起過淩行之還與馮雲君是好友。“你父親修複入歧殘卷之時,還未認識燕凜之。”樓丹秋見他疑惑,便出言解釋,“後來他與馮雲君決裂,燕凜之也方才叛出淩空罷了。”按此時間推算,燕凜之的確有可能不知道淩行之曾與馮雲君是朋友,而邪道中人與正道俠士交好,如沈契與淩行之那般的關係,他們定然是不會大肆宣揚的,至多隻有至親之人方能清楚他們的關係,那麽如此算來,這件事或許隻有沈契、他母親,以及鬼市之中寥寥幾人知曉。而後淩行之再與馮雲君決裂,他二人的關係更是再無其他人知曉。淩行之死後,入歧完本不知所蹤,馮雲君自然便會懷疑到沈契身上,沈契還當他是朋友,他卻為了一本秘籍,做出了之後的那些事情來。後來沈契不肯告訴他入歧秘籍在何處,他又發覺秘籍已不在沈府了,他遍尋不至,才打起了殘卷的主意,到了鬼市之內,奪走了殘卷。按這思路去想,這一切的確是合理的,可卻也有一些地方說不通。鬼市內藏龍臥虎,又有赤玄子這等的絕頂高手在,馮雲君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能將殘卷帶走?再者說……淩行之又是為何與馮雲君決裂的?沈清喻向樓丹秋問了,樓丹秋便一一同他解釋。淩行之與馮雲君決裂之事,倒是說來話長。他二人由沈契引薦相識,那時沈契也將馮雲君當做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他想馮雲君同他一般,是不問正邪之人,他三人誌同道合,應當能成為好友,青年人豪情壯誌,果真一見如故,可馮雲君終歸是與他二人不一樣的。用樓丹秋的話來說,馮雲君“絕非善類”,他雖被人稱作俠士,可行事一向不擇手段,野心極大,且善於掩飾,裝出一副灑脫來,淩行之漸漸便有些厭惡他。可那僅是逐漸疏離罷了,他還沒想與馮雲君割袍斷義,時日稍久,淩行之修入歧過深,身體漸漸出了問題,恰他與樓月越發情篤,便不想再問其他,甚至萌了些許隱退之心。他想著如何籌劃與樓月的婚事,將好友們請來了教中,想讓他們見一見自己的未來妻子,可萬沒想到樓月還在鬼市往教中的路上,他便撞見了馮雲君私下溜進他的屋子,似乎想要翻越他屋內的秘籍。他當然知道馮雲君是在尋入歧。他此時本已對馮雲君頗有微詞,再撞見如此場麵,難免生氣。江湖之中,偷學他人武功是大忌,他好歹念著這些年的情誼,未對馮雲君動手,隻是與決裂後將他趕出了教去,再不見他。馮雲君是想與他道歉的,說是一時貪念,托了沈契數次,可淩行之向來獨斷,他已經做了決定,自然不會去改變。也幸而未曾改變,當年若他原諒了馮雲君,讓馮雲君見著了樓月,那隻怕便不會有如今了。“一年之前有人闖進鬼市,偷走那殘卷時,我便看出是他了。”樓丹秋低聲道,“可那時我還不知你在沈家,自然不曾將沈家之事與他串到一塊。”沈清喻忍不住問:“鬼市內有赤玄子丁正鶴等人,高手眾多,他那麽容易就將入歧殘卷帶走了?”“當然不是。”樓丹秋氣得跺腳,“他輕功那麽好,偷偷溜了進來,我們一時並未察覺,可他找到殘卷所在時,赤玄子便已發現了。”沈清喻說:“可他還是逃了。”“他是逃了。”樓丹秋道,“可赤玄子也已打傷他了。”沈清喻不由便想,不過隻是受傷,養幾日便能好的事,如今都過去一年多了,那又有什麽用。樓丹秋反問:“你可曾聽過赤玄子的劍?”沈清喻疑惑:“赤玄子的劍?”赤玄子是他父輩那時的前輩了,待他懂事時,赤玄子便已“死”了,他那時又不大關心江湖中事,赤玄子生平如何他都知之甚少,更不用說赤玄子的劍了。“赤玄子的劍是寒鐵所鑄,天下或許隻有者一柄寒鐵劍。”樓丹秋道,“那寒鐵寒氣徹骨,陰氣極重,被他的寒鐵劍刺傷的人,傷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愈合的。”沈清喻問:“您是說……這一年多過去了,馮雲君身上的傷口可能還未愈合?”“不是可能,是絕對。”樓丹秋篤定道,“赤玄子那一劍刺中了他右肩,幾乎貫穿,他傷得那麽重,冰寒之氣入骨,那傷口絕不可能輕易愈合。”沈清喻卻仍有些懷疑。“他認識毒龍穀的人。”沈清喻說,“容家精通醫術,很有可能已為他治好了傷。”“寒鐵所傷,需得火熾玉溫養方可緩解,若要徹底愈合,則需要很多時間,而這火熾玉百年一見,上幾百年出現過的,如今全都在我手上。”說起此事,樓丹秋總算開心了一些,她好歹是鬼市主人,鬼市庫房之內又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沈清喻都不覺得稀奇,“你若再見到他,大可以去看一看,我想他的右肩傷成那個樣子,平日或許還可以裝作無事,傷愈之前,卻是絕不可以再用右手拿劍了。”這的確是個好線索。隻需看一看馮雲君用劍的手,便能推出他的右肩是否受傷,而那火熾玉既然是難得一見,而寒鐵所傷除了火熾玉再無法可解,那便想些辦法,再不要讓馮雲君找到火熾玉,便能拖累他的武功,最終正麵對峙時,他們的勝算也能大一些。“入歧應當不解寒鐵劍的傷口吧?”沈清喻忽而想起馮雲君已修煉了入歧,“若是能解,隻怕他現今已經恢複了。”“入歧隻解毒,救不了他的傷口。”樓丹秋說道,“其實入歧並非是什麽絕世神功,大多人天賦不佳,入門又慢,入歧不過是將他人的多年修煉,凝聚成數月功夫,越往後速度越慢,到了最後,還不是與別人一樣苦練。”她輕輕歎了口氣,似是不明白想方設法爭奪入歧的人的執著,如淩行之,又如馮雲君等人,他們的天賦已是極佳了,又有多年苦學,若是好好地走正途去習武,數年之後,也能達到如此成就,可他們卻非得丟棄自己熟練的,已學了多年的武功,以入歧傷身的代價來走這一條捷徑。沈清喻點了點頭,又將自己方才所見的疑處一一詢問:“馮雲君來鬼市時,可曾戴了麵具?”他說完這句話,樓丹秋卻不回答,反而是伸手將他臉上的麵具摘了下來。沈清喻可忘了,他入鬼市時生怕暴露了身份,一直用麵具遮擋著麵容,與樓丹秋交談時也忘記將這麵具摘下來了。反正如今樓丹秋早已從燕凜之處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此刻樓丹秋要摘他的麵具,倒也並無不可。樓丹秋終於看見了他的樣貌,不由又點了點頭,像是對他更加滿意。“還好,長得像你娘。”樓丹秋欣慰道,“你爹那副樣子,又凶又刻薄,是會把小孩都嚇哭的。”沈清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