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視電影台開始播映“當哈利碰上莎莉”,梅格萊恩在餐廳假裝性高xdx潮的那一場戲,把裹在床單裏的喬奇和矞矞笑得翻天覆地。


    電影結束時,已經接近清晨五點,喬奇望著懷中的矞矞一眼,輕輕問:“你想睡嗎?”


    “不想,你呢?”她帶笑的眼眸回望他。


    “我也不想,我不想浪費時間。”他吻了吻她的前額,依戀地說。


    她的心一緊,感覺既甜蜜又酸楚,天一亮,屬於他們兩人的美夢就會醒了。


    “來看日出吧!”她把喬奇拉到窗前,一手掀開窗簾,朝遠方眺望,驚喜地叫著。“看得見海耶!”


    天邊緩緩現出一抹魚肚白,太陽的光暈逐漸升起,喬奇靜靜地凝望她,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你在想什麽?”她溫柔地問。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想……你還願意再見我嗎?”


    矞矞怔了怔,勉強擠出一朵微笑來。“我想不要了吧,等一下……我要上班,而你要上課,幾天後你又要去日本念書,我們再見麵有什麽意義?”


    “其實你最在乎的,還是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他一針見血。


    “難道你不在乎?”矞矞酸澀地一笑,故作輕快地說。“現在的我們就已經有種不協調的感覺了,當我過了三十歲,外貌開始走下坡以後,你的男性魅力才正要開始,你以為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感覺難道不會變質嗎?你和我並不是小龍女和楊過,再深的感情隻要遭到現實環境的摧殘,都會變得醜陋了,與其等到你將來後悔,還不如我們都能擁有一天美好的記憶,不論時間過了多久,你心中的我永遠會像今天這麽美。”


    他籲了口氣,聳聳肩說:“你說得對,這輩子我一定無法忘記你,不管多久以後,我都會記得你最美的樣子。”


    矞矞環抱住他的腰,仰起頭定定凝視著他,她對他不是沒有依戀,這個俊美優雅的男孩讓她體驗到了什麽叫做“愛情”。


    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日日夜夜廝守在一起,當彼此束縛住,或遭外力影響幹預之後,痛苦增多,快樂減少,最後就算留得住心愛的人,但相愛時的美好感受卻已失去了。


    喬奇緊緊地抱著她,輕輕梳弄她及肩的長發,歎了口氣,夢囈般地說:“天亮了,再不走你就來不及上班了。”


    矞矞戀戀不舍地鬆開他,拿起吊掛在冷氣孔前的套裝穿上,順便將喬奇的製服遞給他。


    當兩個人都穿上衣服,不協調的感覺便浮現了。


    矞矞垂著眼睫低下頭去,不敢直視喬奇的眼睛,猶豫了很久才開口。“喬奇,萬一在很多年以後,我們無意之間巧遇了,彼此都假裝不認識對方好嗎?”


    喬奇用一種複雜的眼神凝視她,許久許久,才淡淡地回答:“好。”


    他們離開旅館,默默不語地往車站的方向行進。


    矞矞刻意與喬奇保持一步的距離,茫茫然地盯著地麵走。


    喬奇靠過來牽起她的手,她不自在地怞回來,咬著下唇說:“別這樣,被別人看見了多奇怪棗”


    喬奇盯著她。眉眼變冷了,他把雙手插進口袋,大踏步地往前走,將她遠遠甩在身後,矞矞呆望著他的背影,心緒惶亂紛擾不定,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傷害了他,心慌地追了上去。


    她追進月台,看見喬奇孤傲地靠在廊柱上,一臉冷冷的表情。


    她慢慢地走近他,挽住他的手臂,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他怞回手,漠然地說。“再一個鍾頭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何必這麽禮貌。”


    喬奇的冷漠令她愕然,心中有股模糊的傷感緊緊籠罩,她突然有種渴望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兩個人,能有多好。


    列車緩緩進站了。


    喬奇的目光直視前方,語氣平板地說:“你先走,我想這種分開方式會比較好。”


    矞矞無法動彈,咬得下唇幾乎出血,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像個十八歲的無助小女孩,洶湧的感情被驅趕到了邊緣,有著難以言喻的痛苦。


    列車鳴笛了,她仍像迷了路的小孩那樣頹喪失神,失去了抬起雙腿的能力。


    她看著喬奇,不動不語,眼睛與他的眼睛對峙著。


    喬奇忽然扳起她的臉,狠狠地、狠狠地吻她一下,風一般地奔進即將關閉的車廂,在列車漸漸駛離月台時,她隻看見喬奇的眉眼蹙結成令她心痛的線條,當她意識到他這一走,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第二次麵時,一股酸楚的情緒奔湧上來,淚水滾滾滑落。


    淚光迷蒙,喬奇的臉逐漸在她的視線裏消失不見。


    她環抱住自己,顫抖得像狂風中的一片落葉,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下一列車又緩緩開進站來,她飄忽地上了車棗


    一瞬間,從夢境跌進現實,她的思想開始轉動,思念的齒輪也跟著轉動了。


    她開始思念喬奇,她知道自己的這一生,都將不會停止思念喬奇。


    五年十一個月又二十天後。


    矞矞和她的好朋友兼好同事蘇彥婷,相約在公司外的餐廳吃午餐。


    “喂!你不是一向清湯掛麵的嗎?為什麽想燙頭發?”蘇彥婷邊吃她的海鮮麵,邊好奇地問何矞矞。


    “不為什麽”她懶懶散散的吃了口牛肉麵,簡單地回答。“快三十歲了,很想做點什麽改變,幹脆把頭發燙卷了,換換樣子也好,好看嗎?”


    “嗯!好看,卷度很大、很自然,你那種黃毛丫頭的發色倒滿適合的,看起來層次分明。”彥婷認真的替她打分數,左看看右瞧瞧,搖了搖頭說。“問題就是太長了,簡直比鐵達尼號裏的蘿絲還長,小姐,這種中古世紀的發型現在不流行了,你知道嗎?你的頭發長得都快過腰了,幹麽不剪一剪呢?”


    “老問題就別再問了,我是不剪頭發的。”她慢慢地喝湯。


    “你這種固執的毛病很糟糕耶!真是不可救藥。”彥婷拿筷子指著她罵。


    “別罵了,你每天不罵我是不是很痛苦啊!”


    “是我這個生死之交才會罵你,快三十歲了還拚命拒絕追求者,仗著自己漂亮就揮霍青春,不會太浪費了一點嗎?”彥婷說得咬牙切齒。


    矞矞根本不以為意,氣定神閑地挾了彥婷碗裏的一塊花枝吃,笑嘻嘻地自問自答。“矞矞,你固執嗎?不,怎麽會呢?我隻是想找一個合得來的伴呀!萬一找不到怎麽辦呢?那有什麽關係,我有藝術家的性格,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哇!”


    彥婷斜睨著她,話出如風。“別告訴我,你還在等第二個喬奇棗”


    她看見矞矞臉上的笑容斂去,陡然頓住,尷尬地吐了吐舌頭,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警告過我不能提起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棗”


    “沒關係,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矞矞聳了聳肩。


    “既然知道已經是過去的事,又何必讓自己天天活在過去回憶裏呢?”彥婷又鍥而不舍地說。


    她淡淡一笑,裝出很酷的樣子。“曾經愛過,就是幸福。其實我隻要一想起他,仍會有幸福的感覺,這輩子我都忘不了他。”


    “你完了,你真的病得不輕,沒藥救了你!”


    彥婷誇張的表情,讓矞矞忍不住笑出聲來。


    “喂,我在罵你耶!你還笑棗”彥婷打了一下她的頭。


    “好了、好了,別鬧了,我下午還有會要開,先讓我回公司養精蓄銳行嗎?”矞矞付了帳,拉著她走出餐廳。


    “你們企劃部有哪一天不開會的,還是我們營業部的女孩子輕鬆,開會都是男人的事,對了,最近我們部門有個‘美眉’要離職,你請調過來和我作伴好不好?”彥婷興致勃勃地說,在營業部的女辦事員裏,隻有她的年齡超過三十歲,老被男主管當成取笑的對象。


    “我才不要!”矞矞急忙一口回絕。“你們營業部的十五個主管全是公司有名的超級大男人,女辦事員的地位又那麽卑微,你要我調過去幫他們倒茶泡咖啡呀!饒了我吧!我看應該是你請調到企劃部來才對。”


    “你以為我不想嗎?”彥婷扁了扁嘴,歎口氣無奈地說。“你們企劃部裏全是才女,我這種隻會統計作帳,一點審美觀念都沒有的人,你們那個留美回來的經理會要我嗎?別傻了!”


    矞矞轉向她,眼睛睜得又太又圓,忍著笑說:“不一定喔!tony欣賞雙魚座的女人,哈哈棗”


    “你怎麽知道?tony告訴你的嗎?”本身就是雙魚座的彥婷半瞇著眼看她,一臉不相信。


    “真的,那天在一個廣告案子上爭執不下,他就說我這個雙子座的女人真難搞定,還是雙魚座的女人溫馴得多,句句屬實沒騙你。”矞矞正經八百地說完,自顧自的笑起來,她早就知道彥婷欣賞tony很久了。


    彥婷假裝不在意地說:“那也不能代表什麽,人家是柏克萊回來的,而我隻是本土的二流大學畢業,光學曆就有天壤之別,這種白日夢還是別作,身體會比較健康。”


    “你真是沒出息,難怪營業部那種歧視女性的部門也能待得住,胸無大誌就算了,還連一點骨氣都沒有。”矞矞笑罵著。


    “好啦!你已經報仇了。”彥婷白了她一眼。“我發現我們兩個姊妹還真可憐,除了你罵我、我罵你,你還不是照樣思念你的喬奇,我還不是照樣和丘憲川那個混蛋在一起,日子依舊沒什麽改變。”


    “你今天是來擾亂我的嗎?”矞矞沈下臉,咕噥著。“故意提起喬奇兩次,存心觸犯我的禁忌,什麽意思嘛!”


    “對不起、對不起!”彥婷噗嚇一聲笑出來,飛快轉移話題。“你們企劃部最近有沒有得到什麽新消息?”


    “哪方麵?”矞矞沒好氣地反問。


    “聽說日木總公司派來一個‘特別助理’,來了解我們這個台灣子公司的實際營運狀況,你不知道嗎?”


    “知道啊,瀧澤特助嘛!”矞矞漫不經心地說。“tony前天就告訴我們,今天下午要和瀧澤特助開會,tony說瀧澤鷹夫董事長派他的小兒子輪流視察東南亞的子公司,想知道各個子公司的營運績效,反正我們梅酒和清酒的績效都不錯,沒什麽好擔心的。”


    “你所謂的績效是上一季的績效,昨天我統計出這一季的績效,已經有很明顯的下降了,早上我們營業部的全部主管為了這份資料被瀧澤特助狠狠刮了一頓,我看今天下午就輪到你們企劃部遭殃了,你自己要當心點。”


    她們走進“塚原梅酒株式會社”大門,兩人一同進了電梯,矞矞按了七樓和八樓,電梯漸漸往上升。


    “反正最倒黴的人是tony,不過他一句日文都不懂,瀧澤特助就算想罵他也是白罵。”矞矞想起那個畫麵就覺得好笑。


    “你錯了,這個瀧澤特助的中文可流利得很,聽說罵人時麵無表情,可是每一句話都像鋒利的錐子,百分之百能刺得你遍體鱗傷,嗬嗬嗬!”彥婷故意發出悚人的笑聲。


    矞矞微微一震,忽然有種怪異的感覺自心底升起,失神了一瞬。


    七樓到了,彥婷踏出電梯,在門口朝她揮了揮手說:“晚上丘憲川會來接我,明天見嘍,拜棗”


    “拜!”


    矞矞自嘲地笑了笑,一定是今天彥婷老是提到喬奇,才會讓她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聯想,她真的是像彥婷所說的沒藥救了!


    她攏了攏長發,一走出電梯,就被站在門口的一排女孩子們嚇了一跳。


    “葳姊、小如、巧巧,你們在幹麽?”


    “等瀧澤特助啊!”李葳揚高聲音,指著她大叫。“快去補補妝,tony剛剛打電話回來說他們已經吃完飯,從餐廳回公司來了。”


    矞矞瞧了瞧手表,才一點半而已。


    “兩點才開會,你們現在恭迎大駕,會不會太早了一點,還得罰站半個小時耶,我想不如先去喝杯咖啡。”


    她轉進茶水間,給自己泡了一杯熱咖啡。


    巧巧緊張兮兮地衝進茶水間,搶下矞矞手中的咖啡,把自己的口紅塞給她,慌慌張張地說:“矞矞,他們會提早回來,別在這裏閑晃了,你想找死啊!快把口紅擦一擦,你也真是的,平時連支口紅都不買。”


    “我有買,隻是都忘了擦。”她嘻皮笑臉地說。


    “別鬧了好不好,我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來,頭轉過來,我幫你擦。”化妝對巧巧而言是家常便飯,所以兩三下就幫矞矞把口紅擦好了。


    “哇棗這是什麽顏色啊?!”銀亮的橙色口紅把矞矞嚇得呆住。


    “流行的顏色啦!”巧巧頂了回去,氣她那麽不識貨,附帶上兩句。“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擦這種顏色,因為你的皮膚夠白才給你擦的。”


    “真的。”矞矞甜甜一笑。


    “電梯來了。”


    李葳大叫一聲,在外麵朝她們揮手叫著。“巧巧、矞矞,你們趕快出來啦!”


    巧巧拉著矞矞跌跌撞撞地衝到電梯門口,電梯門正好緩緩打開來,聽見tony恭謹地說:“瀧澤特助請進。”


    李葳率先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清脆地喊了聲。“瀧澤特助您好。”


    巧巧和小如跟著李葳照作,這種過分禮貌的動作讓矞矞忍不住想笑,她咬著唇憋著,怎麽樣她無法讓自己的腰彎到九十度。


    當她慢慢抬起頭,瀧澤特助正從她眼前走過去,她先看見一雙黑色的皮鞋,視線很自然地緩緩抬高棗頗為貼身的黑色長褲、窄窄的腰身、雪白的v領t恤,她不禁在心裏暗歎著,好迷人的高碩身材,可是以這種穿著來開會不是太奇怪、太輕率了一點嗎?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上飄去,嘩!居然一頭長發,簡簡單單地用條黑帶子紮在腦後,她的驚異到了極點,再往上一看,猛地一窒棗


    那是一張英俊迫人,足以電死一堆女孩子的帥臉孔,卻也是她曾經強烈思念過,整整半年徹夜難眠的那張臉棗喬奇!


    她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間凝住,整個世界變得鴉雀無聲了。


    怎麽會是他?!怎麽可能!


    “瀧澤特助”望了她一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愕,步子卻沒有稍停,麵無表情地從她眼前走過去,她瑟瑟發抖,昏眩得幾乎站不住。


    巧巧發出夢囈般的呢喃。“我的天哪!這麽帥的人,你們相信嗎?我的腿都軟了。”


    “我以為這種事在現實生活中不會出現……”小如回過神來,驚歎地說。


    李葳陡然失笑道:“真厲害,兩秒鍾就電倒了我們,電倒我們三個不奇怪,最可怪的是居然能電倒矞矞。”


    矞矞的雙眼迷迷蒙蒙,她極力收攏昏亂的心緒,拚命想穩住失控的呼吸。


    巧巧看著臉色發白的矞矞,覺得奇怪,忙問:“矞矞,你怎麽了?我沒看你這麽失常過,怎麽回事?”


    tony突然衝出來,氣急敗壞地叫著她們。“你們在幹什麽?還不快點進會議室?矞矞,你去幫我們泡咖啡來,快點!”


    矞矞的失常反應已不是重點了,李葳急忙拉住小如和巧巧,匆匆跟著tony走進會議室。


    矞矞拚命深呼吸,讓狂跳的心盡可能平靜下來,她努力指揮著輕飄飄的雙手,好不容易泡了六杯咖啡,顫巍巍地端向會議室。


    她小心翼翼挪出一隻手開門,然後慢慢走進去,她看見tony朝她努嘴示意,要她先把咖啡端給瀧澤特助。


    她不自然地望了瀧澤特助一眼,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她的胸口因無法喘氣而疼痛,指尖不受控製地輕顫,咖啡被她的抖顫一點一點潑灑了出來。


    “矞矞,你不舒服嗎?”巧巧見她愈來愈不對勁,忍不住低聲問。


    矞矞點了點頭,眼神求救她看著巧巧。


    巧巧立刻起身,幫她將咖啡一一送到每個人麵前,她如釋重負,低著頭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瀧澤奇的表情波瀾不興,唇角的笑容細微得幾難察覺。


    “各位好,我叫瀧澤奇。”他交握雙手,淡淡一笑,用中文說著。“總公司特派我到台灣的子公司進行業務考察棗”


    曾在矞矞夢中百轉千回的聲音熟悉地響起,變得更成熟、更低沉、更有磁性,她咬緊牙,壓抑住奔騰的感覺,不讓任何情緒流露出來。


    “上一季的梅酒營業銷售成績並不理想,各位知道原因在哪裏嗎?”瀧澤奇沒有太多廢話,問得直截了當。


    “因為梅酒普遍被台灣消費者接受之後,日本許多的梅酒大廠紛紛加入,競爭者多了,所以……”tony戰戰兢兢地解釋。


    瀧澤奇冷笑,銳利的眼神掃過tony的臉,停在低首斂眉的矞矞身上。


    “這是營業部的借口,企劃部能以這個理由當借口嗎?”


    瀧澤奇的話像大頭針一樣,刺得tony臉色微變,也把四個女孩子狠狠釘住。


    “還有沒有更好的理由?”瀧澤奇嘴角微揚,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李葳清了一下喉嚨,資曆最深的她不能不開口說話了。


    “瀧澤特助,廣告打得不夠密集也是原因之一,總公司希望我們使用日本拍的廣告,但我認為應該在國內重拍一支新的廣告來輔助比較好。”


    瀧澤奇低低一笑,撐著下顎,神情懶洋洋地說:“這不是主要的理由,穿黃色套裝的小姐,你說說看。”


    穿黃色套裝的是巧巧,她震動了一下,慌忙坐直了上身,支支吾吾了半天,瀧澤奇皺了皺眉,忍耐似乎到了一個極限,他冷硬地說:“企劃部明明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你們居然沒有人知道錯在哪裏?難怪會出現負成長的業績!”


    矞矞怔了一下,因瀧澤奇出現的混亂情緒已趨平靜,思考能力逐漸複原了,一段記憶自她腦中一閃而過,難道是因為三個月前重新包裝上市的緣故?


    她當時就覺得新的設計太過粗糙俗氣,可是tony駁倒了她,堅持以新的設計包裝上市。


    矞矞深思的表情勾起瀧澤奇眼中的笑意,他緊瞅著她,慢慢喝著咖啡,目標再也忍不住移到了她的身上。


    “穿灰色背心的小姐,你來說說看吧棗”


    矞矞聽見瀧澤奇點到自己,不禁方寸大亂,不知所措地望著表情莫測高深的他,她深深吸進一口氣,下意識地理了理長發,很想說得俐落大方一點,卻反而更不順暢。


    “我想……大概是因為……重新設計過的包裝不夠理想吧!”


    瀧澤奇灼燦的眼光盯在她的臉上,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不錯,就是這個原因。”瀧澤奇轉身從展示櫃中拿出玻璃瓶裝的梅酒,放在桌上,將瓶子正麵朝向他們,久久,才說:“上麵的青梅棗”


    “像發黴了一樣!”


    “像發黴一樣。”矞矞的低語幾乎與他同步出聲。


    兩個人同時呆住,彼此驚愕地對望了一眼,然後匆匆閃開。


    tony、李葳、小如、巧巧都錯愕地看看瀧澤奇又看看矞矞,尤其是tony,當初矞矞對他提出這個意見時,他根本完全不予理會,甚至是嗤之以鼻的,想不到瀧澤奇居然會說出和矞矞一模一樣的話來,令他大大吃了一驚。


    瀧澤奇不讓大家有太多的想象空間,立刻從桌案上的一疊檔案中怞出屬於企劃部的那一份,攤開來亮在每個人麵前。


    那是三張由企劃部每個人“精挑細選”出來的罐裝梅酒設計樣本,但是從瀧澤奇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他顯然非常不滿意。


    “企劃部的設計能力僅止於此嗎?”瀧澤奇挑高兩道濃眉,嘲諷地說。“這種罐裝設計一上市,恐怕梅酒的銷售會衰退得更快,這不是你們的目的吧!”


    “當然不是!”tony的臉色更難看了。“瀧澤特助,這三張樣本如果不合用,我們會再重新設計過。”


    “好,一個星期之內我要看到結果。”瀧澤奇將那一份檔案丟到tony麵前,起身正要準備離去。


    “瀧澤特助,請等一等!”小如急忙將他攔下來,抓起一堆照片送到他麵前,小心謹慎地說:“我們準備拍一些平麵廣告,這些模特兒我們已經挑選了很久,一直無法達成共識,請瀧澤特助幫忙給點意見。”


    瀧澤奇隨手翻了幾下,怞出一張照片,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就他吧!”


    每個人都抬起上身去看棗


    “他?”小如驚呼,視線不由自主地瞟了矞矞一眼。“瀧澤特助,他才十六歲,年紀會不會太小了一點?”


    “就是要他那種純淨無汙染過的樣子,用他來拍罐裝梅酒再適合不過了。”


    瀧澤奇不由分說,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出去,tony急忙尾隨在後。


    矞矞咬著指尖,渾身泛起疙瘩,她曾經堅持過用這個十六歲男孩子的“理由”,想不到又經由瀧澤奇的口中重複說出來一遍。


    她意識到小如古怪的注視,耳朵竟莫名其妙的發熱起來。


    李葳也同樣注意到了,她不可思議地說:“矞矞,我真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的想法和你這麽相像,太恐怖了!”


    “對呀,‘純淨無汙染過的樣子’,這種一模一樣的說法,簡直讓人起雞皮疙瘩耶!”巧巧也說。


    小如心不在焉地整理散亂的照片,沉默不語。


    “你們看得出來這個瀧澤特助到底多大年紀嗎?”巧巧好奇地問她們。


    “模樣很年輕,大概二十五、六歲而已,可是行事作風,還有決策能力都比三十二歲的tony還要幹練。”李葳的評語惹來一陣輕笑聲。


    “我看tony完了,這陣子不被瀧澤特助整垮才怪!”小如笑著補充。


    “就是啊!他一向那麽散漫,工作態度又那麽霸道,要不是上次他堅持用那個不討喜的新造型,我們今天也不會挨罵了。”巧巧低低抱怨著。


    “葳姊,你說今天要不要加班哪?”小如問。


    “本來是要的,可是我想到一個仔方法。”李葳在矞矞麵前彈了一下手指,笑瞇瞇地說。“矞矞,我看你跟瀧澤特助很對味喲!不如今天先由你加班設計一下圖稿,說不定你設計出來的樣子,他就能接受了,萬一他還是不滿意,我們再一起來想辦法,怎麽樣?矞矞,幫幫忙吧!”


    李葳的話中有話,矞矞蹙了蹙眉,不安地說:“葳姊,不是我不幫忙,萬一幫了倒忙,又會被‘他’臭罵一頓了。”


    “罵也是罵我們全部的人哪!我們不會讓你當箭靶的,放心好了!”李葳擅自作了決定。


    矞矞捂住臉,恍惚地起身離開會議室,回到自己的辦公桌。


    她無暇去計較,或是生氣,不悅,她正專心投入在自己那一份飄浮不定的情緒裏。


    喬奇又來了!又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了,這意味著什麽呢?


    又是一個巧遇,但這一次的巧遇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喬奇變成了瀧澤奇,變成了一個冷漠陌生的男人,那眼神淡漠得仿佛從來不曾認識過她棗


    她怎能怪他?當初分別時,是她要求將來就算巧遇,也要假裝不認識對方的。


    她何必要有失落的感覺呢?


    就算瀧澤奇表現得熱情如火,她又能用什麽態度來響應?其實這樣也好,再不要有任何糾葛,把“喬奇”鎖進記憶深處,由他塵封吧!


    他必定也有同樣的想法,也許現在的他有自己固定的生活模式,已經習慣了的生活怎會願意被一段過去破壞?


    換成了她,也是不願意的。


    她必須明白這一點,她與他之間的世界,距離已經愈來愈遙遠了。


    夜晚的辦公室異常安靜。


    矞矞將手繪的兩顆青梅掃描進計算機裏,利用暈染的效果,讓這兩顆青梅看起來更為青脆可口,連同商標、文字、成分等等一同設計出幾種不同字型、不同色彩的樣本。


    當初稿完成,已接近深夜十一點了。


    她伸了伸懶腰,將散亂成一團的桌麵胡亂收拾了一下,以最快的速度關上計算機,拿起皮包下樓。


    經過樓下大廳,管理員伯伯一看見她,熱情招呼著。“何小姐,你也加班啊?今天加班的人可真多,剛剛才走了幾個主管,沒人送你回家嗎?”


    “不要緊,我叫出租車就行了,伯伯再見!”她笑著揮手。


    “再見當心點!”


    矞矞苦笑了笑,管理員伯伯說今天加班的人可真多,大半都是主管級的人物,這還不是拜瀧澤奇所賜,看來每個部門主管都吃過一頓不小的排頭了。


    車子一輛接一輛駛過,深夜的南京東路看起來很落寞、很孤寂。


    矞矞站在公司對麵的馬路上攔出租車,在深夜裏攔出租車必須謹慎小心,玻璃太黑的不能攔,司機長得太粗壯、魁梧的不能攔,破爛得好象從廢車廠裏拖出來的也不能攔,就這麽東挑西揀,站了快十份鍾了還沒攔到車。


    一輛深酒紅色的verita條然在她麵前停下,她怔怔瞪了車子老半天,才看見從駕駛座走下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她大驚,竟然又是喬奇棗不,瀧澤奇!


    “你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叫車?tony呢?為什麽不送你回去?”他的聲音微怒,文風不動地站在車門旁。


    “他不是和你一起開會嗎?瀧澤特助。”她露出恭謹的笑容,尊稱他。


    瀧澤奇注視著她,目光淡淡地梭巡她的臉孔,她也平淡地回望,發現他身材這般高大,卻站在小巧玲瓏、古典秀氣verita的旁,形成一種不協調的景象。


    “我送你回去吧!”瀧澤奇繞過車頭替她開了車門,臉上卻緊繃著沒有一點笑容。


    “不用了棗”矞矞一陣緊張,語言能力正在喪失之中。“我……自己叫車就行了。”


    “你以為我會讓你單獨一個女孩子,在將近十二點的深夜,自行叫計徨車嗎?別拖拖拉拉的,快點上車!”他皺著眉頭,語氣充滿不耐和莫名其妙的憤怒。


    矞矞呆了呆,他發什麽脾氣,就算要送她回家,也不必這樣趾高氣揚的呀!


    他在她心中的模樣一直是風趣、優雅、浪漫的,根本不是現在這種冷漠、霸道又凶神惡煞的。


    她美好的回憶被強烈地打擊了,正在迅速龜裂之中。


    累了一天的她哪還能再受得了他的氣,一把無名火燒了上來,她深深怞了口氣,冷冷地說:“我說不用你送了!”


    說完便轉過頭,大踏步地走開。


    瀧澤奇根本不記得矞矞的脾氣有這麽火辣,居然完全不領他的情?他忘記上一次被人頂撞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他隻知道自己已經不習慣被人頂撞。


    他跨出兩步,迅速將她攔下,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臂朝verita的右邊車門拉去,她用力扭動手腕,大叫道:“你幹什麽?就算你現在是我的老板又有什麽了不起,我不聽人使喚的棗”


    “知道我是你的老板更好,一個老板不會希望員工在加班回家的路上出事,進去!”瀧澤奇強硬地把她推進前座,用力把門關上。


    “你家在哪裏?”坐上駕駛座後,他問。


    “和平東路。”她不看他,把臉轉向車窗。


    瀧澤奇轉動方向盤,把車駛向快車道。


    “到塚原多久了?”


    “——”她沉默了好幾秒才說:“五年。”


    “為什麽想到塚原來?”他問話的方式像在口試一名新進員工。


    “不為什麽,碰巧應征進來了。”她冷傲地回答。


    “碰巧嗎?這個世界上碰巧的事情真多。”他臉上閃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聽似自言自語,實際上卻是說給她聽。


    矞矞默不作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也不敢有太多的表情,生怕泄漏潛藏在心底最私密的那個部分。


    “喜歡喝公司的梅酒嗎?”他又發問。


    她的心髒狂跳了好幾下,他是不是在試探她?試探她究竟對那一段回憶還有多少感覺吧?


    驕傲又好強的她,明明思念他思念得很深刻、很痛苦;明明那一夜就像一部電影最精彩的情節,時時在她腦海中播放;明明是因為他,才做出與蕭達中解除婚約的重大決定;明明是他打亂了她生活的規律棗


    盡管如此,自尊心強烈的她,明知道擺在眼前所有的條件,都是不利於她的情況之下,她怎能容許出賣自己的感情。此刻的她就像一隻蝸牛,必須靠薄薄的那層硬殼來保護脆弱的心。


    她築起一道隱行的牆,抵禦他,防衛自己。


    “你是老板,若問我喜不喜歡公司的產品,我一定會說喜歡.何必多此一問。”她平淡地回話,一場抵禦戰已經開始。


    “我想知道你是以什麽樣的心情來喜歡棗”


    “瀧澤特助,我不是花樣年華的少女,沒有太多的心情。”矞矞立即打斷他鍥而不舍的試探。


    她一連串帶刺的回答,幾乎要激怒瀧澤奇了。


    “這是你對老板說話應有的態度嗎?”他強忍怒意,聲音自齒縫中迸出來。


    “噢!你還不太習慣台灣的女性員工,我們可不像日本女人會對男人鞠躬哈腰,對上司恭敬禮貌得隻差沒親吻腳趾頭,這種事我們是不會做的,請你必須習慣我們這一點。”矞矞變本加厲地說。


    瀧澤奇的憤怒終於爆發了!


    他用力一踩油門,車子像箭一般飛射出去,她嚇得抓緊安全帶,心髒蹦跳到了喉嚨口,他又用力轉了半圈方向盤,車子突然衝向路旁,她失聲尖叫,他毫無預警地踩住煞車,輪胎以高速摩擦路麵之後發出了刺耳尖銳的聲音,然後死死地停住。


    “你瘋了嗎?”矞矞嚇白了臉,驚喘地叫出聲。


    他陡地傾身向她,手掌用力捏住她尖瘦的下巴,鼻子幾乎觸到她的鼻尖,懾人的雙眼瞪視著她,冷笑一聲。


    “如果你想知道我會怎麽堵住你的嘴,就繼續伶牙俐齒下去,沒有關係。”


    他的語調輕微得恍若耳語,卻飽含威脅。淡淡的、熟悉的、屬於他的氣味鑽進她的鼻尖,肆無忌憚的侵略她的身心,她的指尖不禁微微發顫,屈服在他的威脅與恐嚇之下。


    他輕輕鬆開手,目光流連在她的唇瓣上,她敏感地察覺得到,他俊朗的麵孔一寸一寸地逼近,似乎就要吻上她了棗


    她驚叫一聲,用盡全力推開他,大聲斥責著。“你想幹什麽?瀧澤特助,請你自重!”


    “自重?”他大笑兩聲,嘲弄意味十足。“你結婚了嗎?”


    她屏息,倔強地抿緊嘴唇不回答。


    “不說?”他強悍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修長的雙手突然罩住她的胸部,不等她出現激烈的反應,手掌又滑向她的腰間,像在確認著什麽。


    矞矞驚怒不已,她絕對想不到瀧澤奇竟會大膽到這種程度,氣得揚起手想給他一記耳光。


    他攔下她的手,邪氣地一笑說:“你的胸部飽滿結實,沒有小腹,我肯定你沒有生過小孩。”


    “那也不關你的事。”


    她甩開他的手,想起他輕薄的行為,她的臉就紅得發燙。


    “如果你還單身,就關我的事。”他的表情冷然,像隻老鷹回旋在半空中緊盯著他選中的獵物。


    他變了!矞矞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他不隻從喬奇變成了瀧澤奇,甚至連溫柔純真的目光也被冷酷鷙猛取代,嘴角總掛著嘲弄世人般的笑意,邪邪壞壞得令她感到危險可怕。


    他不再是她記憶中的喬奇。


    她將顫抖的手指緊緊捏在掌心,平靜地看著他。“欺負一個老女人,不是一件光榮的事吧!”


    “為什麽把自己形容得如此不堪?”他的手伸到她腦後,指尖插進她濃密的長發,強勢地板起她的臉,印下他的吻。


    矞矞倒怞口氣,用力掙脫他,轉身想開車門,但他的速度比她更快,右手粗暴地扯住她,本能地將她壓製在椅子上,然後狠狠踩下油門,讓車子疾馳出去。


    “你再碰我,我就跳車,快放手棗”矞矞發狂地搥打他的右臂,從肺腑發出尖銳的喊叫。


    “你不動我就不碰你!”他也大吼。


    矞矞停止了掙紮,陌生地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變得好邪惡、好霸道,你被惡魔附身了嗎?”


    “被惡魔附身?”他深深吸氣,冷冷地大笑兩聲。“形容得真貼切,原來現在的我看起來像被惡魔附身了,哈哈棗”


    他張狂的笑聲,令她心驚膽戰。


    瀧澤奇忽然停止了笑,表情凝結成冰,目光正視前方,不再開口說話了。


    車子緩緩開向和平東路,沉默的空氣流動在窄小的車廂中,窒人的靜寂。


    接近國宅時,矞矞啞聲低喚。“已經到了。”


    瀧澤奇將車停在路旁,她淡淡說了句“謝謝”,立即推開門下車,頭也不回的走進國宅。


    他撐著頭,感到一股深深襲來的疲倦。


    一路上,兩個人居然都有很默契的堅守著分開時的承諾,絕口不提曾經共有過的那段記憶。


    瀧澤奇苦笑了笑,就算絕口不提,屬於他的初戀情事,一直鮮活存在他的記憶中,未曾褪過色。


    再見到她,除了頭發變卷、變長了以外,皎潔瑩白的肌膚、清亮的黑瞳、小巧纖瘦的下巴、豐滿微翹的嘴唇,尤其在她眨動睫毛,眼波流轉之間流露出來的稚氣,依舊是當時讓他心動的模樣,幾乎沒有什麽改變。


    他正覺得奇怪,那麽久以前燃燒過的熱情,為何在一見到她又重新點燃,熾烈的火燒痛了他,也令他失控。


    他極度懊惱,自己應該表現得好一點才對,卻以這麽糟的方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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