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總是報以微笑,她能說什麽呢?小雲進去上課,就有學生在下麵小聲抱怨說,這個王老師每天都這樣,好像不拖堂缺點什麽似的,怪獸!


    小雲走上講台,等孩子們安靜下來,她就直接開始講課,從來不對王老師的行為做出任何評論。


    被耽誤了五六分鍾,對於45分鍾來說,好像是不太多,但是對一節課來說影響就有了,她的課必然會講不完,所以小雲就壓縮再壓縮,可是她又是那麽擅長講……站在學生角度想想,連著上100分鍾的課,孩子們的膀胱是不是承受的了?


    十月份的一個星期三,小雲上課不久,突然有一個女生戰戰兢兢的舉手,小雲不知其意,因為她並沒有提問,但還是允許她發言了,


    “你有事嗎?”


    女生說,


    “老師,我想上趟廁所。”可想而知,上節課又壓堂了。小雲說去吧。


    那個女生看看周圍的同學,扭扭捏捏的站起來,背著手往後門走,學生麵朝前看黑板,沒人往後看,可是小雲看到了,她的褲子上紅紅的一片。


    小雲明白了。


    一個女孩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糗事,卻是要在一屋子人之間走出去,需要多麽大的勇氣,但是如果她不出去,那片紅色將越來越大,而且她總得站起來吧?不可能一個人也不剩她才出去吧?


    可是她怎麽進來呢?


    鎮中上學的孩子都是離家比較遠的,最近的村莊,離這裏也有一裏多路……


    小雲很快把自己的課程了結在一個段落裏,對學生說:


    “後麵的部分和前麵的部分學習方法是一樣的,下麵請同學們自學第二、三兩個自然段,老師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小雲跑回辦公室,找出了她放在辦公室的衣服,有褲子也有裙子,她想了想,拿了一條裙子,又從包裏拿了衛生紙和衛生巾出去了,跑不多遠又回來,拿了瓶水出去。


    果然,小雲進去的時候發現那個叫陳思婉的女生正蹲在蹲位上,把頭埋在膝蓋上,不知道是在想什麽,還是在哭。


    小雲叫了一聲思婉,陳思婉抬起頭,見到小雲和拿在她手裏的東西,陳思婉的淚水唰一下流了下來,不好意思地說:“李老師……”


    小雲沒有多說什麽,幫她收拾幹淨,把衣服換好,然後把陳思婉的髒衣服拿在手裏卷起來,跟陳思婉說這個衣服交給我吧!


    小雲帶著陳思婉一起回了教室,路過辦公室時,把陳思婉的髒褲子先放回了自己的櫥子裏。


    愛是無聲的,也是無形的,但是被愛者對愛的感受卻是有形的。


    回來時,學生們注意到陳思婉的褲子變成了裙子,心細的孩子還發現是李老師的裙子,大家都以為陳思婉不是尿褲子了就是拉褲子裏了,但是這次連班裏最調皮的男生也沒有起哄,他們覺得這是王新傑的錯,陳思婉不傻不苶的怎麽會辦這事?比較之下,學生們對小雲的喜歡已經上升到敬佩。


    學校要舉行優質課比賽,像小雲這種剛參加工作不足一年的老師可以參加,也可以不參加。小雲選擇了不參加,但是她要全程參與,每堂課無論什麽學科她都去聽,她相信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個學校裏,哪怕是個打雜的,都有值得她學習的地方。


    特別是語文課,她聽著就更認真,把每句話都記下來,到了晚上把工作處理完了以後,她就會仔細的研究這堂課,找到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牢牢的記在筆記本上,準備以後在自己的課上去運用,她發現了老師們在課上的失誤,會和自己對比,看看自己有沒有,她當然不會去給老師評課,因為以她剛登講台哪有資格去評,不要被人家給笑死,或者還會被人家說自己太狂妄。


    學校要求每位老師都要寫教案,但是大多數老師都是找教案書或者老教案拿過來抄,以應付年底的教案檢查。


    同組的李喜梅老師給小雲傳授過經驗,但是小雲不這麽想,她認為自己剛剛當老師什麽都不會,師範學校所學的知識,隻不過是紙上談兵,沒有多少實踐經驗,所以每堂課她都認真備課,每一個字都發自她的內心,講課時嚴格按照自己的教學設計來講,講完以後她還會進行深入的反思,把教案進行修改,達到她認為的完美才罷手,然後仔細保存,準備以後再次使用。


    別人抄寫的教案本都是幹幹淨淨的,可小雲的教案上的筆跡有黑的,有藍的,還有紅色的,李喜梅說小雲太鑽牛角尖,說她太迂腐,本來能一個小時完成的事,她卻偏偏要拿出三個小時來做,何苦呢?開始小雲總是說我剛來,什麽都不會,應該多寫寫,後來她就幹脆笑笑不吱聲了。


    臨近放假時,有一天王新傑臨上課時接了個電話要出去,所以臨時和小雲調一下課。小雲欣然應允。


    當她來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發現以前都會安安靜靜等待她上課的學生們,卻嘈雜一片,站著的、叫嚷的、扒著窗戶往外看的,什麽樣的都有,小雲大聲說:


    “上課了,你們聽不見鈴聲嗎?”


    這時,班長李鐵說,


    “老師,錢孝森跳樓了!”


    啥?跳樓啦?小雲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錢孝森和張旭打賭,張旭說錢孝森不敢跳樓,錢孝森說你不信,我就跳給你看看,不就二樓嗎?老子啥也不怕!”然後就下去了。


    小雲已經不聽李鐵的話了,趕緊跑到窗前去看,隻見錢孝森兩隻手扳著窗台,準確地說是八個手指用力的扒著,隨時都會掉下去。


    小雲說:


    “你怎麽下去的?你趕緊上來。”


    錢孝森美滋滋地說:


    “我是大力水手,我不怕!”


    同學們都笑了。


    “三米多高,你下去摔不死,腿也摔折了。你說你這個孩子這麽危險的事情也做,你像個十幾歲的人嗎?”


    抱怨顯然什麽事都不管,小雲想怎麽才能把他救上來呢?


    緊靠雙手,這樣扒著維持不了多長時間,錢孝森還挺胖,怎麽都得有一百三四十斤,這怎麽架得住呢?


    可是他像個傻子似的,竟然還扭動身子,一邊扭一邊出洋相。


    小雲扭臉對班長說:


    “李鐵,你快去體育組把體育老師們都叫來,讓他們在下麵接著。”


    李鐵撒腿就去了。


    學生把班主任叫來了,教政治的梁衛東一看這情形,連忙跳上窗台,用右手搬著窗框,另一隻手伸下去拽住了錢孝森的左胳膊,這樣錢笑森就能多拖會兒,小雲也跳上另一邊窗台,學著梁衛東的樣子用左手搬著窗戶,右手抓住錢孝森的右胳膊,爭取時間,盡量拖到體育老師們來。


    大概得有十幾分鍾,小雲覺得自己的兩隻手有點撐不住的時候,她看到一群人拉著兩個墊子跑來了。三個體育老師和李鐵一起把兩個上體育課用的墊子摞在一起,然後站在墊子上對著上麵說:


    “撒手吧!”如臨大赦,三個人一起放手。


    錢孝森刷一下就掉下去了,下麵的體育老師們穩穩的接住了他。


    李小雲跑下去看看錢孝森沒什麽事兒,二話沒說,上來就在他的屁股上踹了兩腳,


    “混蛋,你真是個沒腦袋的家夥!”然後眼眶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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