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李剛才說:“媽你自己決定去不去手術吧,不過你即便是去了養老院,紅英也不回來住的,她已經傷心了。”


    付豔紅有些惱了,不談了,娘仨不歡而散。


    付豔紅還是決定去做手術了。


    李懷國臨死前給她留了一筆錢,即使沒有孩子們幫助她的手術也能做,何況哥倆都很孝順。


    那幾天裏,付豔紅一個人在家裏想了很多,她從兩個兒子的變化想起,這兩個曾經被她慣的四六不懂、臭名昭著的兒子,如今已經都走上正道,也都成了本分踏實的買賣人,不僅能養活家小,而且生活的還算可以,一個要歸功於兒媳婦的功勞,另外一個一半是小雲拉了他一把,還有就是舒晴的信任。


    付豔紅也講明白了,正是由於小楓的到來,李強身上有了責任感,所以他的幹勁才更足了。


    這個頑固了一生的老太太,也逐漸明白了自己的思想是得改改了,好日子不是老人給撇下的,而是靠自己的雙手創造的。


    她想起了小時候一家人在一起的情景,有過歡樂,也有過悲傷。


    經常被她忽略,隻有幹活時才想起來被她呼來喝去充當出氣筒的閨女,真的已經對她傷心了,就像李剛說的那樣。這都半年沒來看她了,要在以前,她肯定會罵李紅英不懂事,心裏、眼裏沒有她這個媽,可是今天她突然頓悟:不怪孩子,是她自己這個媽做的不到位,才讓孩子的心冷了……捫心自問,她把紅英當成女兒了嗎?她把紅英和李剛、李強擺在同等的位置上了嗎?連對他們三分之一的心沒用上過。


    自從李懷國走了,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待著,即便是白天和她的夥伴們圍在一起,也感覺心裏空蕩蕩的;到了晚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兒子、兒媳再好,可總有些話是說不出來的。


    這些年紅英過得還好嗎?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剛剛生下李剛的時候,李懷國被村裏派出去幹活,一去就是十天,她晚上一個人在家守著一個才幾天的孩子,門外的風吹著窗戶紙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在外麵大樹上“呱呱”的叫著,她害怕極了,生怕一會兒就會有什麽惡人或野獸闖進來,她滿心想的都是她媽,如果媽在身邊就好了……


    是不是紅英也有過那樣的時刻?她這個當媽的,過來人卻沒有主動關心過女兒,除了冷言冷語,還有什麽?


    想著想著,付豔紅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沒想到活到76歲,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她悔恨不已……


    紅英陪著付豔紅去住院,做白內障切除手術。


    張全來不讓她去,紅英思來想去沒有聽張全來的。


    張全來氣得說:“再受了委屈回來,別跟我訴苦!”


    付豔紅白內障手術做的很成功,術後在醫院住了幾天,醫院複查後說可以出院了,紅英直接把付豔紅接回了付豔紅的家裏,並住下來,一心一意照顧她。


    這次付豔紅沒有像上次生病一樣為難紅英,別扭了50來年的母女倆像正常母女一樣每天朝夕相處,一個細心照料一個溫言細語,再也沒有了訓斥和眼淚,紅英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偷偷的掉了幾次眼淚,因為她聽老人們說過,一個將要死的人,在臨死之前會改變脾氣,盡管她恨過她媽,可是人之將死,她此時覺得很是不舍。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她偷偷把這些話跟三嬸桑秀蘭說了,桑秀蘭聽了忍不住大笑,“傻孩子,你哭的什麽呀?白內障又不是絕症,你媽沒事,她就是突然後悔以前對你的做法了,放心吧,你媽沒事!”


    還真被桑秀蘭說著了,有一天付豔紅給張全來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張全來本不想去,可一想自己老婆還在老丈人家呢,就去了。


    進去時,臉色並不好看,他以為這母女倆又發生了矛盾,叫他來不是滅火就是丈母娘要拿他撒氣。


    沒想到付豔紅一見麵拉著他的手,滿臉笑容地說道:“全來啊,這麽多年,都是你一直在盡心盡力地照顧紅英,媽,謝謝你!”


    一句話說的張全來愣住了:這老太太是怎麽了,紅英嫁給他快三十年了,老太太可是第一次這麽和顏悅色的和他說話呢!


    “以前是媽不好,虧待了紅英,我這心裏現在很不好受。我想通了,是我錯了,兒女都一樣,我生病的時候最希望紅英照顧我,可是卻沒有給她公平的待遇,你哥和你弟都說我,我以前聽不進去,現在真的想通了……”


    付豔紅說話有些無與倫次,“全來,紅英,媽今天叫你們來,是讓你們搬過來。”


    “啊?”兩人不約而同的張大了嘴巴,紅英問:“媽,你怎麽想的?”


    付豔紅放開張全來的手,拉他坐下說:“我做手術前,你哥和你弟都勸我住到小雲的養老院去,我一直有顧慮,我怕住到養老院去以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身體越來越差,以後年紀越來越大,還會得這樣那樣的毛病,這裏我就……怕回不來了……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人最終都是會死的,哪兒有總守著自己這個窩的,所以我讓你們搬過來,這裏就是你們的家,將來也留給你們,你們住進來,離我外孫子也近,見麵方便。我去養老院裏找你二嬸、三嬸她們,我們這些老姐妹兒在一起的日子越來越少了,我得好好和她們在一起,以後你們好好過日子,我不會再摻和了。”


    張全來聽完愣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紅英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這麽多年的付出終於得到了母親的認可。


    話已說透,娘三個達成了一致意見,張全來和紅英也不再計較以前付豔紅的刻薄,從心裏釋然了,一個年近80的老太太能放低身價跟他們賠禮道歉,況且是自己的親媽,還有什麽可計較的呢?


    他們把決定告訴了李剛、李強兩家,連第三代的孩子都讚成。


    付豔紅說她手裏還有一些錢,這些錢等她百年之後如果還沒有花完,就平均分成三份,兄妹三人,一人一份,不過現在她先拿著,她說手裏沒了錢,她覺得不踏實,沒底氣。


    大家都理解她的想法,跟她開玩笑說她是守財奴,付豔紅看到原來她領導下亂七八糟的家現在這麽好,心裏高興極了。


    不過他們並沒有把付豔紅馬上送到小雲那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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