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這妮子不是老嘲笑他吃老陳醋嘛,敢情她也有吃老陳醋的時候?


    吃老陳醋好呀,他就喜歡酸唧唧的維珍。


    半晌不見維珍有反應,四爺臉上的笑意不見了,默默歎了口氣兒,然後小聲道:“真生氣了?”


    酸唧唧的維珍是可愛可憐,但是到生氣的地步……


    還是趕緊打住吧。


    維珍生氣嗎?


    要說不生氣那是假的,她辛辛苦苦坐了半天的馬車,從昨天就開始張羅著帶這帶那。


    那麽多的瓶瓶罐罐,險些一輛馬車都裝不下,就算知道待不了幾天四爺就會回莊子,而且四爺下榻的地方哪裏會缺這兩口吃的?


    可她就是哪樣都舍不得放下,到底是都帶上了,她就想讓四爺樣樣都嚐嚐。


    香椿是才摘的,春筍嫩的一掐都透水,都是新春才能吃到的鮮美,不管哪一樣四爺不能第一時間吃到,她心裏都受不了,覺得實在委屈了四爺。


    她帶著滿心歡喜來找四爺,然後迎接她的就是這?


    不止生氣,維珍還憋悶得要命,就算已經發泄了一通,出了一身的汗,她還是憋得厲害,可是……


    可是她似乎又沒有生氣的道理。


    她不是早就知道四爺也會有被塞女人、賞女人的時候嗎?


    明明一早就知道,明明這不是她的身份能插手更不該動氣的,但是真到了這個時候她就是受不了。


    明明……


    明明他們才交換了定情信物,明明他說了……愛她。


    這些天,她每一天都心花怒放,每一天都盼著能早點兒見到他,她連帶孩子都心不在焉,甚至都顧不上給喂小丸子了,全權交給了乳母,做夢都想早點兒見到他……


    她從來沒這樣過,她對孩子們真的充滿愧疚。


    可是,隻要一想到他愛她,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腳,她就想早點兒見到他,沒出息地伏在他懷裏,嗅他身上的氣息,聽他的心跳,在他溫柔的視線裏傾吐相思。


    這些年來,被有意無意壓在小心、規矩、警醒、理智、自知之明、裝聾作啞、不肯直麵之下絲絲縷縷的愛意,匯聚著破土而出,終見天日。


    不知道別人第一次陷入愛情是什麽樣的,她像是魔障了一般,滿心歡喜又慌手慌腳。


    鼻頭陡然一酸,維珍鬆開了嘴,想轉過身去,卻被男人的大手給攔住了。


    一張臉被四爺雙手捧著,動彈不得,維珍惱得厲害,她瞪著麵前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再開口聲音都抬高了一倍:“我不能生氣?我……我不配生氣?”


    開頭的時候聲兒還挺大,都嚇了四爺一跳,可是到後麵聲兒又小了,帶著明顯顯的顫,連帶著四爺捧著的臉也跟著輕顫起來,那雙小鹿眼也變得濕噠噠的,卻兀自凶巴巴地瞪著四爺。


    別瞪了,別瞪了……


    都要心疼死了。


    四爺湊過去吻那雙凶巴巴的小鹿眼,潮濕鹹苦順著唇舌一路而下直抵心間,四爺的心都要疼碎了。


    “不會再有別人,”四爺捧著維珍的臉,一字一字認真說,“珍珍,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了。”


    是的,不會再有人像維珍這樣愛他。


    也不會再有人值得他這樣去愛。


    維珍半晌不吭聲,水汪汪的一雙眼兀自直直地看著四爺,似乎是在拚命地想把四爺看透,好分辨他這話的真假,這眼神看得四爺心軟又心慌,當下,他抓著維珍的手,不由分說地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這兒隻屬於你。”


    四爺一字一字認真道,然後又匆匆抓著那隻手,放到另一處。


    “這兒也隻屬於你。”


    平心而論,他並不是個沉溺男女之情的,他沒有那麽多的精力,打小心裏的那根弦就繃的很緊,娶妻生子對他來說,更像是身為皇子的責任。


    他須與福晉夫妻和睦順遂對得起皇阿瑪的賜婚與期許,他需要嫡子,需要很多孩子,需要達成為皇室開枝散葉、多子多福的義務。


    德妃曾經說過,早日生下嫡子,為皇室開枝散葉,才正經算是成人,皇阿瑪才能對他更放心。


    這話其實並不準確,就拿老八來說,人家老八到現在都還是膝下空空,不是照樣受皇阿瑪重用、手上管著廣善庫每年上百萬兩銀子的進出?


    大哥更是不得了,沒有兒子之前就已經是讓太子惶惶不安的大千歲。


    但是這話卻的的確確適用於他這個自幼就不得聖寵的皇子身上。


    他這個皇子天生就討不來皇阿瑪歡心,除了自己埋頭下功夫之外,無非也就隻能盡可能為皇阿瑪多添皇孫、為皇室開枝散葉,以盡孝道了。


    再多的,他也做不了了。


    德妃說的是實話,但是卻實在紮心。


    他日日三更起,從無一日閑過,功課騎射都不敢放鬆,到頭來,他卻要像後宅婦人一般靠著子嗣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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