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有人要用銅錢和自己換鐵錢,閭丘齊旁邊的人對著他說道:“你是外地人吧?”


    閭丘齊尷尬一笑:“兄台怎麽看出來的?”


    “當然是因為你連延壽教開的銀行都不知道了。你拿鐵錢可以去銀行裏換銅錢的……等等,你是想拿銅錢跟我換鐵錢?哦,那行。”


    在此人不解的眼神中,閭丘齊用1文銅錢順利換到了一枚鐵錢。


    也同時明白了延壽教的鐵錢在大家的心裏還是比不上銅錢的,大家覺得銅錢就是比鐵錢值錢。


    而銀行這東西閭丘齊還不知道具體是幹什麽的,但不妨礙他繼續用銅錢和旁邊撿到鐵錢的人換錢。


    大家都願意和他換,甚至還有人仔細檢查了他給的銅錢,生怕這種事是個騙局,把自己騙了。


    也有人問他幹嘛要用銅錢換鐵錢,閭丘齊就笑著說覺得新奇,準備帶幾枚回去送給孩子玩。


    不管他怎麽編,最終他的手裏還是有了10枚鐵錢。


    隨著迎新娘的車隊過去,人流也恢複了正常。


    有的人跟著繼續往前走,有一群小孩在地上找著會不會有沒人撿到的錢,還真讓他們找到了一兩枚,高興得臉紅紅的,小手把錢抓得緊緊的。


    閭丘齊看著這些健康的小孩微微有些發愣。


    他有多久沒看到這麽多健康的兒童了,他們的眼中沒有驚慌、恐懼和茫然,隻有著天真和純粹的高興。


    為什麽?


    閭丘齊不是沒有經過其他興漢的城鎮,可那些城鎮都一樣。


    那裏的兒童眼神裏要麽是警惕,要麽是可憐,要麽是毫無光芒……


    唯一相同的就是對食物的渴望,無論什麽都願意塞到嘴裏嚼一嚼試一試能不能吃,肚子裏一直都是沒吃飽過的饑餓。


    和十三胡的孩子沒有太大不同……


    漢胡戰爭,並不是占優勢那一方的百姓就輕鬆得多。北原皇帝的壓榨也是酷烈的,否則沒辦法維持這場國戰。


    可是這裏又憑什麽不一樣,這裏難道不是興漢的領地了嗎?


    閭丘齊直覺與延壽教有關係,可是他不信隻和延壽教有關,他想找出不是延壽教的其他原因。


    例如這裏的知縣特別賢能,這裏有稀有的善良的大地主,也是有可能的嘛。


    閭丘齊問著路,一路來到了延壽教銀行的門口。


    一路上他看到了許多街邊小攤,多得讓他差點以為這裏是安右道的首府。可曲陽城甚至連冕州的首府都不是。


    路上不時就有裝貨的車子駛過,大商人模樣的人也不時能見到。


    閭丘齊的印象裏,大商人的身邊大多是圍繞著護衛的,腳步匆匆的。


    可在這裏,閭丘齊可以看到他們有人甚至沒帶護衛,和自己一樣慢慢逛街徜徉,在小攤那兒買東西吃。顛覆了閭丘齊對這類人的印象。


    走進銀行,閭丘齊微微有些拘謹,卻立刻就有人迎了上來,微笑著說:


    “這位顧客,這裏是曲陽城第四銀行,天黑才打烊。您有什麽業務想辦的告訴我,我帶你去櫃台。”


    閭丘齊對他點點頭,對他說:“我想問一下,我這裏有10枚鐵錢……”


    可還沒等他說完,這位小哥就接上了:“是換銅業務吧,請到這邊來。”


    閭丘齊跟著他走的時候,這位小哥還和他閑聊了一下:“今天街上撒喜錢,來換銅錢的人會多一些,請在這裏排隊等一下,前兩位好了就輪到您。”


    閭丘齊站到一人的身後排隊,往前一看他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根本沒有聽小哥在說什麽,因為他發現前麵背對自己的竟然是一個胡人!


    對方的發型和長相,顯示了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胡人。


    在漢胡戰爭正酣的時候,在興漢內地的地界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現了胡人,這是怎麽回事!


    閭丘齊甚至疑神疑鬼是不是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然後故意在他麵前擺一個胡人來試探他。不然怎麽可能有這麽巧合的事?


    小哥問了兩遍,終於讓閭丘齊回過神來。


    “你說什麽?”


    小哥再說了一遍:“先生,我問你還有沒有其他業務要辦理?”


    閭丘齊趕緊說:“沒有了。”


    見小哥轉身要走,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得太淡定,畢竟他跟延壽教的巡邏隊說過自己是逃兵。如果這裏無動於衷,就顯得奇怪了。


    於是他拉住小哥,用驚訝的語氣小聲問道:“這,是胡人?”


    小哥點點頭:“是呀,你是外地人吧。”


    外地人,外地人,外地人……


    閭丘齊覺得自己如果真的想扮本地人,一天下來能露餡10次。


    不過他也習慣了:“對,我是外地人。”


    小哥解釋道:“這是延壽教聘請的胡人騎術師傅,還請您放寬心。”


    閭丘齊小聲地問:“那不怕他們是探子嗎?間諜?”


    小哥笑笑說:“我們這有什麽東西好探的?連軍營都沒有。”


    閭丘齊忽然醒悟為什麽這些人對胡人這麽淡定了。他們沒有經曆前線戰爭的殘酷,把戰爭想成十萬八千裏外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能把他們和這場戰爭連接起來的,可能是朝廷的征稅和拉壯丁。相比正在遠方與興漢交戰的北原,他們說不定還更恨那些無良的胥吏。


    於是閭丘齊也鬆了口氣,乖乖地等著隊列前進。


    立刻就輪到了這個胡人,隻見他拿出了懷裏包裹中的銅錢,一股腦地倒在了桌上,然後推給了櫃台裏的人。


    櫃台裏的人和這個胡人語言不通,但胡人還是用手勢和簡單的發音讓對方弄清了他要做什麽。


    從閭丘齊的角度,能看到一點被鐵欄杆隔開的櫃台裏麵做事的場景。


    對方麻利地把銅錢灑到一個器皿上,晃了晃,然後用手稍微整理了下,一堆銅錢就在那個設好了格子的器皿裏擺好了,一個格子裏好像是10枚銅錢的樣子。


    然後櫃台裏給了這個胡人一枚大的銅幣,這胡人收下了。


    閭丘齊的腦子裏立刻明白,這個大銅幣是一當百的銅幣。又是延壽教鑄的嗎?他的腦子有點嗡嗡的。


    鑄以一當百的銅錢,延壽教這麽缺錢麽?難道是很快就要揭竿而起了?否則興漢朝廷能忍他們這麽弄?可是以曲陽城的繁華,看起來不太像啊。


    閭丘齊看著轉過身的胡人臉上帶著笑,似乎根本不把100枚銅錢換成了一枚大銅錢當回事。


    當閭丘齊看到他往外麵走,然後有人走到他的身邊,用胡語對他說:“好好保管教主給你的賞錢,下次出來就能拿它買酒喝了。這個錢能用,你要是不放心,下次過來再用它換回來,知道嗎?”


    閭丘齊當然能聽懂胡語。當他還想多看兩眼時,櫃台的人已經在喊他了。


    他走過去,把鐵錢倒在桌麵上。櫃台的人看到鐵錢就知道他想幹什麽了,簡單清點了一下是十枚鐵錢,直接開始準備起了銅錢。


    但閭丘齊卻忽然說道:“我能換剛才前麵那個胡人換的錢嗎?就是那個延壽教自己鑄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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