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東瀛倭國的人選,周宇也想從延壽教內部選拔個教徒來執行。


    最重要的當然是要通倭語,可是對於一個自認為強大也實際強大的國家來說,內部的文人怎麽會去學習外國的語言?不應該是外國人來學習天朝上國的語言嗎?


    而不是文人的話,連自己國家的語言都說得磕磕絆絆,隻會日常詞語,外國話更是沒有生活環境逼他們學,是學不會的。


    因此周宇到港口附近找,覺得可能參加航行的海員裏會有懂倭語的。結果先不說延壽教內部的人了,就算是外部的人也沒找到任何一個會說倭語的。


    接著在延壽教內部的讀書人也問了一遍。可大家都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麽會覺得大家去學那種小國語言,對方自然會仰慕上國文化,自然會學本國語言才敢過來做生意嘛,需要學嗎?


    一輩子都用不上的語言,學來幹嘛。


    周宇也無奈,隻能寄希望於到了倭國之後,能找到一個通曉漢語的倭人,或者在倭國的興漢人吧。


    可就在他已經放棄尋找了的時候,有人向他報告,有一個在延壽教內部教書授課的讀書人推薦了一個人,對方既是延壽教教徒,也是讀書人,會說一些倭語。


    周宇覺得有些意外,之前不是問過了內部讀書人沒一個會的麽。再問才知道對方雖然是讀書人,卻沒有在延壽教內部教書,也剛成為教徒不久。


    這件事既然已經推進到了這個地步,上木健一一家的事情成百已經和延壽教新人口、特別是女性來源聯係起來,所以還是再推進一下吧。


    不論是誰,都來見一見。


    連東雲蓬頭垢麵地來到了路邊井營地,神情麻木。


    這一年來他的命運起起伏伏,現在已經不知道該說是自己的命運已經跌落穀底呢,還是仍有繼續下跌的空間。


    當初他身為讀書人從安江道逃難下來,流落到了冕州九陽城裏,雖然是一個未中舉的窮書生,但是也努力地想贏得官員、權貴的賞識,然後走上仕途。


    他當時覺得,與其等朝廷科舉取士,自己走一條特別的道路也是可以達到被官員權貴賞識,被收為門客,今後再實現階級躍遷的。


    隻可惜他的“特別道路”就是放大話自己敢去流寇那兒當使者,賭九陽城不可能和流寇和談自己不用去。結果大話放成了,他真的被抓去當了使者,去了當時在九陽縣肆虐的翻天鷂總部,卻最終搞砸了一堆事情。


    他的騷操作震驚了所有人。


    本來他作為九陽城令泰清知州的使者去翻天鷂見姚大帥,要求他趕緊退兵的。結果他被姚大帥一嚇,就被“收服”了當了姚大帥的“使者”去曲陽城裏找周宇,本來是為了翻天鷂和延壽教“結盟”的事。


    結果卻幫周宇和翻天鷂之間牽線了延壽教買翻天鷂在九陽縣抓的民眾的事。


    然後他就一直待在曲陽城,等到在官兵和翻天鷂開戰之際跑回了九陽城裏,說自己忍辱負重當了雙麵間諜,探出了翻天鷂和延壽教有合作的事。


    那是他的高光時刻,因為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大大的人才啊,居然到了賊窩裏走一遭,還得到了消息活著回來了。


    獲得令泰清讚賞的他飄飄然覺得自己一定會獲得重用,今後科舉時無往不利。


    於是官兵在延壽教的幫助下打敗了九陽縣的翻天鷂,想要進入九陽城之時,連東雲背刺了官兵,他認為延壽教和翻天鷂有勾結,這一次官兵必敗。想要進九陽城的官兵定然是降賊之後來賺城的。


    九陽城裏的人信了他的鬼話,把遊擊將軍趙鵬都騙進城裏逮了審問。


    那一天連東雲才知道,從巔峰落到低穀隻需要半天的時間,他的人生巔峰隻有半天。


    延壽教沒有和流寇勾結,而是幫助官軍打敗了翻天鷂,立刻洗白了從翻天鷂手裏買人的事情。


    而既然延壽教和官兵站在一起是正義的,那麽站在他們對立麵的連東雲總不會也是正義的吧?


    連東雲在九陽城的獄中一直待到了官兵離開九陽城,才被放出來。


    他在獄中想了很多,他覺得如果不是遊擊將軍趙鵬沒有在乎自己這個小人物,一旦追究的話,連東雲覺得自己很可能要被砍了腦袋謝罪。


    他出獄之後也想過去別的地方做事,但名聲臭了之後處處碰壁,隻能做一些薪水微薄的抄寫工作過日子,可那種看不到未來的工作不是他想要的。


    安江道大旱結束之後,連東雲想著還是回去吧。然後回到了安江道自己的老家天水縣。


    很巧,他就是天水縣的人。


    所以當得知翻天鷂滅門了本地一位黃姓地主的家,還將縣城攻下擄走全城居民之後,他放棄了書生的外表,將自己假扮成村民逃走。


    他十分害怕翻天鷂的報複,他驚恐地覺得自己一定在翻天鷂的追殺名單裏。


    畢竟他在九陽城待過,知道朝廷派的欽差曹公公都死於翻天鷂騎兵的報複,後來翻天鷂還攻入環陽縣去報複延壽教。


    以流寇之睚眥必報,連東雲覺得自己如果不隱姓埋名,不知道哪天就死於凶殘無比的翻天鷂的暗殺。


    冬天行路難,他在安江道藏匿自己,衣食無著的他改了名字後加入了延壽教,隻為了吃兩頓免費的飯。


    直到春天才慢慢輾轉來到了曲陽城。


    但是他終究是個書生,真的受不了體力勞動。平常還好,開始春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再隱姓埋名就要累死了。


    在被翻天鷂暗殺還是累死之間,他選擇向延壽教透露實情,說自己其實是個讀書人,願意到曲陽城裏教書。


    他恢複本名來到曲陽城裏,但此時身上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驕傲。


    連東雲見到的人是以前在九陽縣時的“朋友”,當時自己每每高談闊論對方隻能在自己四周做個叫好的觀眾。


    挺普通的一個書生,和自己一樣落難過,現如今穿著得體有自己的房子住,臉上帶著衣食無憂輕鬆的神情,隻要教教書就能過上悠閑的日子。


    連東雲說了自己是個讀書人說了不算,得讓人考核一下,不然豈不是隨便來幾個人就能濫竽充數?對方就是那個考核連東雲的人。


    麵對這樣的“舊友”時,連東雲也願意露出笑容恭維一番對方。


    結果對方一開始甚至認不出蓬頭垢麵的這個人是連東雲,認出來之後十分驚訝,還連連追問連兄怎麽落難至此。


    連東雲隻能艱難地挑一些可以說的部分來美化自己這些日子的經曆,希望對方可以考核過關,自己也在延壽教內教教書,過上一段安定的日子。


    結果對方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連兄,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會說倭語。”


    連東雲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但僅剩的自尊讓他做出矜持的樣子:“略懂,略懂。”


    於是,他聽到了這位朋友說教主正在找懂倭語的人,準備直接將連東雲推薦到教主麵前,說不定有要職呢。


    連東雲過去見過周宇,對於這個“機會”他其實很怕,他怕教主認出了自己,然後清算過去的事情。


    可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呢?他難道現在可以掉頭跑路嗎?


    於是連東雲臉都不敢洗,就這麽蓬頭垢麵地來到了路邊井營地,來見延壽教的教主。


    可是剛剛走到了門外等通傳的一小段時間裏,他的手上就被人遞上了一塊濕毛巾。


    “擦一擦吧,總不能這副模樣見教主。”


    連東雲的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苦笑,點點退用雙手將濕毛巾放到臉上,在毛巾的遮掩中靜靜歎了口氣。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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