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咳了幾下,每一下都像要他命似的,“行了,你們一個個的,吃,一起吃。” 沈清然把自己的碗和黃丫交換,隻留了兩根野菜。 他從沒有吃過這麽難吃的菜,每一根菜葉都像抹布一樣粗糲地卡著喉嚨,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吃得他眼眶發紅,胸腔酸澀。 可他這回沒有挑食,他艱難地咬碎咽下去,如果讓薛匪風看見了一定以為沈清然又在作什麽妖。 胃裏翻湧著不舒服,沈清然和黃丫一起去河邊洗碗。其實壓根沒什麽好洗的,碗底一幹二淨,隻裝過燙過水的青菜罷了。 她一邊洗碗,洗完了洗衣服,一邊和沈清然說話。難得有人陪她在河邊洗衣,就算對方是個陌生男子 ,也不由得話多了一些。 原來,老頭和黃丫本來住在城裏,後來北方打仗征兵,爹爹走了就再也沒回來,她娘生了場大病,家裏把錢都花光了,地也賣了,爺爺隻能帶著她來這裏住。 “我差點就成小叫花子了。” 沈清然看著黃丫皮包骨的手腕,擰幹衣服的時候卻比他利索有力一百倍。 “我現在不討厭你了。”黃丫洗完最後一件衣服,“你的那些狗狗好可愛,我可以摸摸嗎?” 沈清然想:但我現在有點討厭自己了。 他不敢看黃丫的眼睛,胡亂點了點頭,“可以摸。” 巨大的心虛愧疚不安籠罩了他,不是因為莽撞地留下來吃飯,而是因為他明明身負育種站,卻至今沒有給這個世界帶來一點改變。 書裏清清楚楚地寫著“四年後天下大荒,狼煙四起餓殍遍野”,他卻因為自己的懶作,簡單粗暴地認為一起餓死算了。 從命運改變那一刻起,他就沒有餓死自己的資格了。 李家村雖然窮,但是自給自足,有手有腳還算生活得下去。薛匪風把他保護地太好,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種兩畝地休息三天。 沈清然第一次直麵黃丫這樣的家庭,而這樣的家庭,在未來會成千上百倍地增加。 人口銳減原本隻是一個數字,現在,沈清然突然看懂了放大的過程。 他過去憑什麽說自己全力以赴地種田了呢? 憑什麽說自己把薛匪風當成親人,真心真意地避免他再次上戰場呢? 他根本不值得被老頭分一碗野菜,更不值得薛匪風百般嗬護。 沈清然抹了把眼睛,我隻是一個逃避責任的小人。 肩膀上突然多了什麽沉甸甸的東西,無形之中,影響深遠。 …… 茅屋裏並沒有多餘的房間,沈清然在外麵架了一個火堆,借老頭的衣服先穿著,自己的洗幹淨烤著,在樹下先將就一晚。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呆滯地盯著火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黃丫又給他送了一床被子,和一碗野菜,“你是不是沒吃飽,這是明天的份,也給你吃吧。我早上起來再挖。” 沈清然出了好一會兒神,叫住黃丫:“你喜歡吃什麽?” 黃丫:“我喜歡吃肉,還有大桃子,好多好多……” 等黃丫進屋之後,沈清然用柴刀在地上挖了一個坑,“我要種桃樹,當年開花結果的,五年苗。” 係統:哪有這麽好的事! 但看在沈清然今天哭慘了,突然開竅的樣子,係統勉強給了他三棵。情場失意,說不定沈清然奮起專注事業了! 要適當鼓勵! 沈清然圍著茅屋,像當初種桑葚一樣,把係統裏有的,他能種的果樹,穀物,都種了一遍。 係統被沈清然驚到,甚至以為他要開個果園。 沈清然想了想,問係統:“兩萬積分可以最大限度地換多少糧食?” 係統友情提醒:“柴刀200積分,你還剩19800分,可以兌換二十斤米,或者二十斤麵粉,或者……” 沈清然打斷他:“十斤米,十斤麵粉。直接放進茅屋裏。” 花錢如流水,係統物價奇高。 看著清零的積分,沈清然沉默了下,把柴刀當斧頭,挖一個坑,埋幾顆豆子,延著河岸線,種了兩排黑豆,兩排黃豆,兩排綠豆。 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 係統有些慌了,怕沈清然過勞死。除非沈清然對話,不然係統並不能窺測宿主心中所想,它不由得猜測沈清然是不是失戀了打擊太大。 “檢測到您今日體力已經耗光,建議您明日再種。” 沈清然在樹蔭底下放了好多蘑菇菌種,恍若沒有聽見係統的警告一樣,舔了舔幹澀的嘴皮,難過道:“如果換一個人,肯定能給他們吃不完的糧食。” 他抓不動柴刀了,坐在地上又徒手翻開一片石塊,在下麵灑了一把蔬菜種子。 機械地,重複著勞動,指甲縫溢出鮮血,卻仿佛沒有知覺。 他掏了掏土,冷不丁戳到一截樹根,差點把小拇指折斷。 沈清然看見那段樹根,突然神經質地拿起菜刀砍了一截下來,想要試試味道。 草根樹皮,饑荒之時,可不就是吃這些嗎? 逃避責任的他,有什麽道理吃得比別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