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凜暮終於開口,“回九重,他們費盡心思做了這麽多,自然有他們的目的,有目的,就肯定會有下一步動作,我們隻需守株待兔便是。” 既然凜暮已經發了話,沈默便也不再猶豫,一行人便回了澤水城執法堂,隻等稍作整頓,便返程回九重。 宿源歡一到執法堂便找地方睡覺去了,沈默回了屋子,手握豪素,不知再想什麽。 “你還想入神?” 沈默抬頭看了看推門進來的凜暮,點頭。 凜暮坐到沈默對麵,麵容帶了些嚴肅,“你可知,一個死人,隻能入神一次。” 沈默訝異的揚眉,可是他曾兩次入神那名為涵兒的女童。 “我開始不說,本想你自己去發現,可那女童情況特殊,讓你產生了誤會。你能多次入神那女孩,不過是因為那女孩處於半生半死,非生非死的假生狀態,是死也帶著生氣,是生,但其實已經死了。” “入神逆天又欺天,能讓你窺得一次,已是大不易,其中消耗巨大,所付代價尚且不得而知,你往後不到萬不得已之時,還是不要為之。” 沈默輕輕點頭,後突然心間一動,問道:“你在擔心我?” 凜暮一愣,目光直勾勾的看著沈默,慢慢靠近,兩人本是麵對麵而坐,凜暮不斷前傾身子,直到與沈默不過寸許距離,說道:“我無時無刻都在擔心你,你才發現嗎?” 沈默看著近在咫尺的凜暮,挺直脊背,抑製住想要後仰身體拉開距離的衝動,也直直的回視凜暮。 凜暮笑了,伸手拍了下沈默的額頭,“出息。” 第26章 沈默捂著被凜暮用力拍紅的額頭, 眼睛眨了眨,剛剛又紊亂的心跳山慢慢平靜了些。 “待回到了九重, 我有些事情要忙,一段時間不會去窺極殿看你。” 沈默拿下捂著額頭的手:“一段……時間?” 凜暮笑道:“為何一副被拋棄的可憐樣子?我自是不會丟下你太久。” 沈默點點頭,又是沉默。 凜暮也不再逗他,兩人快速洗漱收拾完畢,便各自回房休息, 今晚凜暮並沒有強硬的霸占沈默床的一半,可沈默仍舊不自覺的隻睡在一側。 回九重的路程風平浪靜, 一到九重, 宿源歡立刻跑走了,而一進帝宮,凜暮也很快離開, 隻有聞璞送沈默回了窺極殿才離開。 離開前, 聞璞道:“你若有事, 凜暮不在的時間,可以來找我, 我大多數時候都在鎧殿護衛隊, 不過, 你最好不要找我。” 沈默點頭,聞璞便離開了。 離開幾日, 窺極殿仍舊是老樣子, 冷冷清清人煙稀少。 沈默前腳踏入窺極殿, 後腳就有宮人前來召請他前去拜見帝君。 沈默沒有停留, 立刻便去了帝君的書房。 由宮人通傳後,沈默推門而入,繞過門口的屏風便看見帝君端坐於案前正在看書。 他麵上仍舊是那熟悉的黑麵具,隻著了一身鬆散白袍,似是寢衣,一頭黑發卻濕淋淋的披散在身後,像是剛剛沐浴完畢。 沈默躬身行了一禮,不等帝君說話便自顧站直身體不動了。 好在帝君也不甚在意,指尖碾起一頁書輕輕翻過,看了一會兒才慢慢放下書來。 頰邊一縷發絲滴落的水珠砸在書本上,好好的字跡立刻被氤氳成一團墨跡。 帝君的動作一頓,雖看不見表情,也沒有什麽言語,卻讓人覺得他有點懊惱。 “過來。” 帝君將那本被水滴暈染開的書合上,頓了頓又將它壓在了其他書下麵眼不見為淨,這才抬起頭來,指尖隔空點了點書房角落掛著的備用巾帕。 “擦頭發。” 沈默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便走過去拿起巾帕來到帝君身後。 這位帝君似乎很喜歡讓他擦什麽東西,上次是擦背,而這次是擦頭發。 帝君的發絲很涼,長長的發絲垂落卻極為順滑,沈默雙手鬆鬆的攏了攏,然後慢慢的拿巾帕包住揉搓。 他似乎是洗浴後便直接穿上了衣袍,整個背部已經被水浸濕,沾在背上,透出一片背部的肌膚和幾條些微起伏縱橫的老舊傷疤。 “說說澤水城的事。” 帝君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十分享受,此時說話的語調也輕快了不少。 “澤水城死了很多人,不隻是十五人。” 沈默頓了頓,想到宿源歡說的堯族最後是由當今帝君孤身前去絞殺滅族,他想問,斟酌片刻還是問了一句。 “我聽說了堯族,也聽說了堯族由君上滅族。” 帝君睜開了眼睛,聲音平靜,“所以,你想問什麽?” 沈默沉默。 帝君伸手抓住了沈默為他擦拭發絲的手,同時一同將自己的發絲握在手中。 “想問便問,本君給你這個權利。” 沈默動了動手腕想將手抽出來,卻在他用力的時候,立刻被帝君死死握住。 帝君:“問。” 沈默:“……堯族當真被滅族?” 帝君:“當真。” 沈默:“可有僥幸逃生者?” 帝君:“無,在他們的聚居地,無論老幼婦孺,甚至牲畜,無一存活。” 帝君戰說的十分平靜輕快,似乎滅了一個族不過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沈默感到帝君握著他手的力道有些鬆懈,立刻掙脫開來,抓著巾帕揉搓帝君的發絲,不給他再抓住的機會。 “既然如此,為何……” 帝君打斷他,“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堯族,那堯族曾經出過幾位惡事做盡的縱蠱奇才,你也知道?” 沈默點點頭,擦拭頭發的動作慢了下來,“聽聞他們不知為何內部出了分歧,自相殘殺……” “自相殘殺……可並不代表已經死絕了,他們當時可並不都在聚居地。” 沈默徹底停下了動作,看著帝君寬闊的後背,問道:“君上的意思是,澤水城、槐樹村的慘案是由那幾人在背後操控?可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帝君站了起來,拿過一直放在身邊的手杖拄著,慢慢走向書房最裏麵。 那裏麵隔著一扇巨大屏風,屏風後是一床臥榻。 沈默見帝君慢慢走了過去,透過屏風隱約看到他斜倚在上麵,傳遞來的聲音卻仿佛由在耳邊。 “有了點驚世的能力,總要做出點什麽來讓人知道,跟小孩子一樣。” 若是那幾位屠村屠鎮屠城的縱蠱奇才知道自己被形容為小孩子,隻怕是不會開心。 “你下去吧,讓你說說澤水城的事,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沈默呼吸一窒,默默退了出去,一直到走了很遠,才想起來,他手中還握著給帝君擦拭頭發的巾帕。 他停了下來,看著手中角落繡著一個張狂“戰”字的巾帕,總覺得丟了似乎不太好,於是就那麽帶回了窺極殿。 堯族一事帝君並未昭告天下,隻尋了個已死惡人的名頭便將澤水城之事解決,至於為什麽沒有公布水生,不過是為了安穩民心,試想一個幾歲孩童都可以做下如此惡事,控製死人殺人,那豈不是人心惶惶。 有些事,百姓可以知道,但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 沈默增了三月壽時,雖仍舊短暫的可憐,但對比他曾經不到一個月的壽時,如今還算富有。 於是他便蝸在了這窺極殿,靜下心來好好鑽研起了他腦內的推演之術。 就這般悠閑度過了幾日,帝宮便又熱鬧了起來。 如今天下,第一大國戰天首當其衝,威懾重重,而堪堪居於其下的,便是一直虎視眈眈的昆國。 眾所周知,前不久帝君剛剛在朝堂內揪出不少來自昆國的明探暗探,其中更是有一位曾深得帝君信賴的青年已經爬到了朝堂內舉重若輕的職位。 當日帝君帶昆國探子屍首巡城示威時的情景,九重的百姓可仍舊記憶猶新。 自那次狠狠給了昆國一個下馬威之後,昆國著實安靜了不少,更是由近幾日送來了本國公主,想要求和。 據聞昆國此次前來的是本國最受寵愛的公主昆瀟。 而敵國送公主來的目的為何,昭然若揭。 自當今帝君登基以來,便一直孑然一身,初時也有官員提議,可帝君戰向來鐵血無情,專-製而獨-裁,便也無人再提。 所以當今帝君莫說是妻妾,便是個住妻妾的宮殿都沒有。 而前朝的後宮,早就被帝君戰給改為了刑堂。 不要妻妾還將曾經的後宮改為陰暗可怖的刑堂,戰天國帝君戰,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昆瀟公主到來的消息是由昆國暗中遞送而來,並沒有大肆宣傳,一來是為了保護本國公主的安全,二來這對於昆國來說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而據說這昆瀟公主,是主動要求前來,雖說帝君戰是個殘疾、缺了條腿天下皆知,可帝君戰乃天下第一強國的主宰,同樣天下皆知。 雖他一直麵具覆麵不露真容,可同樣,他也沒有後宮,沒有無數妻妾宮妃,嫁過來便是一步登天,連爭寵吃醋也不用,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哪怕帝君戰威名在外、殘忍暴虐,想要靠過來的官臣子女、各國公主,多如牛毛,但帝君從未同意過,這次卻又是為何同意了這昆國來的公主?是說她有何特別之處嗎? 沈默知道這些,還是因為,這昆國公主的到來,打破了他這幾日寧靜的生活。 凜暮自回到九重一別,便當真幾日不曾出現,而帝君卻又莫名的將迎接昆國公主的任務交給了他。 這本該是禮閣的任務。 昆國乃僅次於戰天國的大國,因此當天的迎禮、接風宴都小覷馬虎不得,於是沈默便又看見了那位曾教導他祭舞的、不苟言笑的女官。 那女官仍舊是曾經初見時的樣子,麵無表情低眉順目,隻一遍又一遍不停歇的講解教導。 “迎接投誠之國的公主,按其國力大小所需禮數不同,原本按照昆國的實力,該當大辦,其步驟、規矩之多,難以細數,但帝君有旨,因國師冊封至今時日較短,又因前段時日一直忙碌於澤水城一案,疲憊非常,特賜國師免於繁禮,一切從簡,隻禮儀周到得體即可。” 女官垂著眼,嘴上說著冠冕堂堂的旨意,其實心中明白,當今帝君對這少年國師的心思……怕是不簡單。 迎接投誠國所送公主,首當其衝是一國後位的任務,無後者便為禮閣代之,又與一國國師有什麽關係?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