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敏慧機關算盡、機敏一生,如她的名字一般,連這些都算好了。  但回到這裏的一切,便再也不是秦敏慧所能控製的了。  她所能做的,不過是拚著消散前模棱兩可的提醒沈默。  好在,最後雖損失慘重,但兩個人都活了下來。  凜暮隨著沈默跳進了寒潭,不斷向下沉的沈默靠近,在一陣亮光後,他也看到了空蕩的冰棺。  但此刻那些都沒有眼前的沈默重要,他看著沈默胸口插著匕首,血液飄散在森冷的潭水中從他的眼前滑過,凜暮拚盡全力,向沈默伸出手。  就在這時,那些飄蕩淩亂的光點逐漸將沈默包裹,下一個,一陣激蕩,寒潭爆炸起巨大的水花,凜暮便被水花濺了出去。  凜暮被摔在了譚邊,他立刻回頭,看到同樣被彈出來的沈默,當即狼狽的爬起來跑了過去,接過砸在身上的沈默,緊緊抱住,就像終於得到了珍寶的孩子般。  沈默渾身冰冷,呼吸已經停了。  凜暮怔愣的看著沈默,緩緩低頭,輕吻沈默冰冷的唇,他似乎是不相信沈默的死亡。  正在這時,點點星光從四周飄散過來,匯聚在了沈默的胸口。  凜暮抬頭,就看到星光匯聚在沈默的胸口處,竟是慢慢消融了那深紅的匕首,匕首消失後,星光鑽進了胸口的傷口裏,那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匯聚融合,到最後,除了破碎的衣衫,竟是看不出那裏曾經被匕首破開過一個大洞。  而沈默的身體,也漸漸有了溫度。  凜暮親眼看到了這一切,看著沈默在他眼前死亡,又複活。  這大陣的位置,時辰,都是按照秦燁的生辰算的,到此時此刻,凜暮怎麽會不明白,怎麽會不清楚,兜兜轉轉,折騰了一大圈,原來那個孩子早就回到了他的身邊,原來他愛上的人,就是曾在兒時給過他溫暖與安慰的秦燁。  那個致死也不願意背叛他的秦燁。  一旁的聞璞和竹青呆呆的看著二人,聞璞是不敢置信,竹青卻是笑著笑著就流了淚。  隻道是,天意弄人。  天要玩弄你,你便隻能配合著走完這一出戲。  竹青笑了又哭,淚水流著,突然就斷了呼吸。  他到底衰老的過快,若不是為了凜暮,怕是也撐不到今天。  聞璞回頭看了眼身旁趴在地上沒了聲息的竹青,到底是輕歎了一口氣。  一切,終有結局。  戰天國辰暮七年七月,帝君戰主動退位,消失在了朝野間,仿佛這世間,從未有過這一位傳奇鐵血的帝君。  而小國師沈默身死,至此,戰天國再無國師。  隨後前朝七皇子陡然出世,原來竟是一直潛伏在深宮中伺機而動,如今一舉奪了皇位,登基成帝,名為趙璞。  趙璞登基,並未更改國號年號,仍舊延續前朝戰天國之名,年號亦為辰暮。  民間稱新帝君仁善,也有傳帝君戰與新帝君乃手足之親,不改年號、國號是為紀念。  眾說紛紜,卻再也無人得知帝君戰的消息。  同年十月,執法堂新上任了一位堂主,原堂主宿源歡因意外戰死。  第二年,當今帝君趙璞大婚,婚後不久生一幼兒,帝君親自賜名,名為憶青。  遠離九重外的小鎮,東封鎮上,最近新開了一家麵館。  東封鎮不算富裕,但也還過得去,鎮上人口不多,不過數萬,但勝在安靜平和。  這鎮上大多是些世世代代生活在此的老鎮民,這鎮子裏來了兩個外地人,開了一家麵館的消息,立刻就傳了出去。  麵館名為無名,簡單的木質牌匾上刻上兩個遒勁有力的字,店鋪開業的時候無聲無息的,要不是鎮子不大,怕是要許久才能被人知道。  麵館掌櫃是個青年,二十出頭的年紀,笑容不多但很隨和。  做麵的師傅聽說是個瘸子,年紀也不算老,可能有個三十來歲。  佟花花是東封鎮有名的貌美女子,年過十六來提親的人就快要踏平了她家的門檻。  但佟花花眼光高,誰也看不上。  這一日,佟花花本是和幾個姐妹出來閑逛,聽說鎮子上新開了家麵館,就想去湊個熱鬧。  麵館不大,不過幾張方桌,但卻收拾的分外幹淨,裏麵隻零星坐了兩個來吃麵的客人。  那個傳聞中的小掌櫃正靠在後廚門口,時不時跟裏麵說著什麽。  一進麵館,香味就撲了過來,佟花花的姐妹之一立刻感歎道:“好香啊!”  佟花花卻反常的沒出聲,而是時不時的向那小老板看去。  小掌櫃見來了客人,便走過來,語氣並不算熱絡卻也不失禮的問道:“吃什麽麵?牆上有木牌。”  幾個姐妹紛紛去看牆上,點了自己想吃的麵,佟花花卻盯著小老板發呆,直到姐妹們偷偷碰了碰她,她才回過神來,臉頰微紅,向來帶些囂張的麵龐突然柔和下來,“你,你叫什麽名字?”  小掌櫃沒回答她,隻是一挑眉毛,“不吃麵?”  佟花花趕緊點頭,“吃,吃的,吃的,就……就做你們最拿手的吧。”  小掌櫃點點頭,就走了。  看著小掌櫃進了後廚,幾個姐妹互相推了推,調笑道:“花花,你怎麽了?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要是往常,佟花花一定立刻反唇相譏,這一次,卻反常的沒有吱聲。  她時不時的往後廚看去,想著一會兒這小掌櫃還要給她們上麵的。  卻不想,從後廚走出來端著托盤的,並不是剛才的小掌櫃,而是個桃花麵的男人。  這男人身量很高,唇角代勾,一雙眼睛黑沉沉的似乎帶著笑意,甚是勾人,幾個姐妹紛紛紅了臉,想到這到底是什麽麵館,掌櫃這麽好看,就連做麵的師傅都這麽好看。  男人將麵一一放下,最後才把佟花花那碗放在了她的麵前。  “你的麵。”說著一雙黑眸與佟花花對視,那眼睛黑沉沉的不透光,裏麵仿佛帶著寒霜,佟花花被這雙眼睛看的後背立刻浮起一層冷汗,呐呐的低了頭。  男人這才起身,拎著托盤回了後廚。  幾個姐妹又開始嘀咕,“不是聽說做麵的師傅是個斷了腿的瘸子嗎?怎麽好好的呢?長得也俊俏!”  而後廚裏,沈默靠在牆邊啃著一個蘋果,說道:“你嚇一個小姑娘做什麽?”  傳聞中斷腿瘸腿的麵館師傅放下托盤,仔細的洗了洗手,轉身壓在了沈默身上,就著沈默的手咬了一大口蘋果,下了評論:“還不錯。”  沈默如今二十二歲,身量已經長開,卻仍舊比凜暮矮了半個頭,他倒也不強求,矮就矮吧,也不跟誰比,凜暮也不會嫌棄他。  凜暮似乎吃上癮了,就著沈默的手把剩下的蘋果啃了個幹淨,末了將沈默的指尖也舔了個幹淨。  沈默將果核扔進了灶台裏,看著果核被火光包裹,蘋果燒過後散發出一股濃烈的甜膩果香。  他問凜暮:“聞璞又來信了?”  凜暮從沈默的指尖轉移戰地,呼吸在沈默脖頸間交錯。  “嗯,憶青生辰,問我們去不去。”  沈默伸手去推凜暮的腦袋,“你想去嗎?”  凜暮幹脆把下巴壓在了沈默的肩膀,“不去,沒必要。不說這個……你又勾人……上一次也是……”  沈默伸手回抱凜暮,沉吟片刻,說道:“我記得……上一次明明是你……”  凜暮抬頭,盯著沈默的嘴唇,反問:“是嗎。”  沈默喉結動了動,沒吱聲。  兩人緩緩靠近,就在即將碰觸之時,外麵傳來一聲吆喝。  “掌櫃的?付錢!”  沈默一把推開凜暮,走了出去,“來了!”  凜暮側身站在門口,看著那吃麵慢吞吞的少女,神色不明。  沈默收了錢,顛了兩下,自凜暮退位後,兩人便出來遊曆天下,錢財倒是不缺,卻也偶爾想停下來休息休息,這次與往常一樣。  沈默回頭看向那一直偷看他的少女,心中歎息,以凜暮的性子,怕是這個地方也呆不久了。  自四年前沈默清醒後,凜暮性情就變得有些偏執、固執,開始的時候,沈默便是稍稍離開了凜暮的視線,凜暮就要發瘋,那時候沈默便是一天十二個時辰,凜暮都要跟在身邊。  有一次沈默去了別處,忘記跟凜暮說,時間上稍微耽誤了一些,卻不想半路就直接被凜暮抓了回去,關在房裏不讓他出去,他求了兩天,凜暮才放他再次出去,但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離開他半步。  如今四年了,凜暮的情況好了許多,卻也仍舊有些格外固執的地方。  沈默知道是因為他曾經死在凜暮麵前的原因,那一天,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沈默依舊覺得心髒緊縮。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晚間,兩個人躺在一個被窩裏。  沈默把腿緊緊貼著凜暮斷腿處,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知道凜暮不會好受,這樣兩個人的溫度相貼,能讓他舒服許多。  凜暮一手墊在沈默脖頸下,一手輕輕拍撫著他的後背,像是在哄小孩子。  “我很大了,不用這麽哄我。”  小時候,在沈默還是秦燁的時候,凜暮時常要這麽哄著他睡覺,後來成為沈默時,他入神秦燁看到了,可笑的是那時他還因此而難過。現在想來,他那並非是入神,其實是在恢複自己的記憶。  卻不想,趙煥是凜暮,而秦燁是他沈默。  凜暮並不搭理沈默的拒絕,仍舊一下一下輕輕拍撫著沈默的後背。  半響,沈默輕聲說道:“凜暮,沒有姨娘,沒有算卦係統,我便是一絲天機也窺探不得。”  凜暮聞此,拍撫的動作一頓,伸手把沈默更緊的往懷裏抱了抱,“為何又想起這些?能否算卦,於我來說,無關緊要,如今,你隻是沈默,我隻是凜暮,無關朝堂,我們與那遠在天邊的帝君與國師,毫無關聯。”  沈默將頭埋進凜暮的懷裏,深吸了一口氣,凜暮沉穩的心跳漸漸傳來。  那心跳聲沉穩有力,一下一下,慢慢與他的心跳聲重合,就好像兩個人的生命重合了一般。  凜暮低頭輕吻沈默的額頭,“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沈默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一月後,佟花花再次來到無名麵館。  她好不容易做好了心裏準備,心想無論那個麵館師傅再怎麽瞪她,她也要問清楚那個小掌櫃的名字,卻不想,那深巷裏麵,原本是麵館的地方,空空蕩蕩。  牌匾沒了,門也關了,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個麵館。  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無名。  而沈默和凜暮,再次開啟了他們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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