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裏,隻剩火勁、金思農、金琨三人,另有一盞燭火立在桌角。


    火勁嗟歎道:“琨兒已把事情原委的大半都說了。


    “難怪琨兒要單獨說與我聽,隻因其中的牽扯實在太多,明靈子、三正、倒滾心法,知道這些事的人越少越好。


    “此子尚且年幼,口齒竟那麽伶俐,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得清楚,金師弟,你把琨兒教得很好。”


    金思農欣然道:“琨兒他可是頑劣得緊,他……如今說到了……何處?”


    金琨道:“我剛剛說到恩公已撒手人寰。”


    金思農道:“好……我……我接著往下說吧……”


    金琨連忙阻道:“爹,您才剛好一點兒,理應多歇息,還是讓我來說吧!”


    金思農本欲不許,火勁卻道:“不錯,師弟你可得好生養著,琨兒說得很好,就讓他繼續說下去。”


    金思農這才略感欣慰,說道:“那好……若有說得不對之處,我便與你指出來。”


    金琨連連點頭,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


    金思農一家三口告別了石子墳,回到木屋裏,何婉靜卻忽然大咯血,之後便不省人事。


    金思農立時慌了神,此處沒有藥材,他自己也是傷重,根本無甚內力為她療傷,他除去自責也無甚辦法。


    正自苦惱時,忽地想起他在回來路上采的幾味草藥,也不知有沒有效,便慌忙熬了給她喝下。


    但何婉靜剛喝下藥,金琨又不停地哭鬧。


    這孩子自出生之後一般不哭不鬧,此時金思農聽他哭得厲害,隻道是孩子的傷病也一同犯了。


    他一時變得萬分驚慌,抱著金琨不停安慰,可這小金琨卻隻顧一直哭泣,從未停歇。


    哭得久了,金思農也心神俱疲,居然也咯出血來。


    但他顧不上擦幹血跡,隻抱著金琨在木屋裏轉來轉去,無論拿任何小玩意逗他玩耍,也是止不住哭鬧。


    嬰兒的吃食隻有母乳,但何婉靜不省人事,根本無法哺乳。


    金思農隻好用小米熬成粥喂他,但他也是不喝。


    金思農將所有的辦法用盡,金琨的哭聲卻是越漸越大,金思農再無他法,索性對著門外跪下,竟也嚎啕大哭起來。


    興許是天可憐見,金琨哭了一個多時辰才昏昏睡去。


    金思農總算鬆了口氣,甫一安頓好金琨,卻見何婉靜的臉色比喝藥之前又白了許多,心知若再不用點兒上好的藥材,唯恐危及她的性命。


    此時已是白天,出門采藥的風險實在過大。


    但金思農看著何婉靜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樣,隻把心一橫,也不管什麽黑衣人,果斷出門冒死行了二十幾裏山路,來到一處懸崖邊。


    隻見這懸崖深不見底,隱約可見一株老山參長在了峭壁之上。


    金思農大喜,花了一個時辰爬下懸崖,其間曾數次險些失足掉落。


    但所幸他最終挖到這顆參,立時回到木屋中,給何婉靜熬了吊命。


    又是過得幾個時辰,天已全黑,何婉靜這才漸漸有了些血色,她緩緩轉醒,叫了聲:“思農,你嚇壞了吧。”


    金思農幾要哭出聲來,柔聲道:“婉靜,我這就帶你們出去,否則我們一家三口都要死在此處。”


    何婉靜疑道:“不怕被黑衣人發現了麽?”


    金思農正色道:“發現也是死,困在此處也是死!橫豎是個死,不如我全家逃出去,找個大夫醫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何婉靜勸道:“思農,你聽我說,我實有心結未解。恩公他走得匆忙,沒留下什麽囑咐,隻告訴我們三正的來龍去脈,


    “除了那武方瑞,連三正是誰我們都不知道,也不知恩公心願為何,這可如何是好?”


    金思農擺手道:“我才不管什麽三正了,你們的性命要緊!”


    他趁何婉靜氣色大好,便抓緊收拾了細軟,又從屋後牽出牛車,一家三口便坐著這牛車趁著夜色冒死往鎮上趕去。


    何婉靜坐在車後,頭頂的月色之下,映著兩旁矮樹影影綽綽。


    她輕聲道:“思農,你對我這般好,可對恩公卻是不好。”


    金思農疑惑道:“有何不好了?”


    何婉靜道:“恩公的事你根本就不上心,你說,恩公刻在床板上那句‘再來單屨任我踏,猶恨浮玉誤金甌’是什麽意思?”


    金思農道;“連你都不知道什麽意思,我就更不明白了。”


    何婉靜嗔道:“死呆子!我再問你,三正是誰入邪了?是那個武方瑞麽?”


    金思農直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婉靜,不是我對恩公不好,隻是恩公有太多事情匪夷所思。


    “他最後的那句‘別殺別殺’又是何意?我可真是摸不著頭腦。”


    何婉靜道:“恩公可能是個道人,出家人便會戒殺,那是讓咱們別殺生。”


    金思農道:“也對,但我夫妻二人都不涉江湖,就是想要殺人,也絕無可能了。”


    何婉靜再道:“那是不是讓琨兒別殺生呢?”


    金思農歎道:“琨兒他任脈受損,一生都無法練出內功。但就算他沒有受傷,我們也不會教他習武。不習武的話,又哪兒有什麽江湖廝殺呢?


    “你我二人從青原派隱退,本想與你男耕女織,再生他個一兒半女,過上安穩的日子。


    “不再管什麽江湖,也不再世代習武,但誰想,卻又突遭變故,唉,真是造化弄人呐。”


    何婉靜輕吻了懷中的金琨,說道:“恩公說啥就是啥,總之我從小就教琨兒不得殺生,也就是了。


    “恩公所說的話,我們今生都不敢或忘。


    “如果你我都治不好的話,咱們死前定要把三正和倒滾心法的事兒,找個可靠的人告知他。


    “便是告訴咱們琨兒也行,否則,可枉費了恩公一大番的功夫啊。”


    金思農慍道:“瞎說什麽,我才不會讓你死。”


    何婉靜歎道:“比起釣魚城的慘狀,我隻想靜靜陪在你的身邊,哪怕是一時一刻也好。


    “你我死了也不打緊,頂多埋在一塊兒便是,就是苦了咱們的琨兒……你我夫妻拚死也要保他長大成人才是!”說著又低聲啜泣起來。


    金思農忙點頭稱是,說道:“金田鎮上有個有名的郎中,我們這就去找他醫治,你且放心,他定能治好咱們的。”


    他們為避黑衣人,牛車專挑山間小道而行,行了近兩個時辰,堪堪到了金田鎮的邊緣,此處房屋也愈漸愈多。


    一眼望向這眾多屋頂,或尖或平,各屋錯落有致,風格獨特,白牆墨瓦,雕鏤精湛,獨有一番鄉土之情。


    此時何婉靜忽道:“若我是黑衣人的話,已知曉你我和恩公都受了重傷,而受傷則必會尋醫醫治,是以我定會在左近的藥鋪設伏。


    “思農,咱們如今去找大夫,便極易遇到黑衣人,咱們不如找個遠處的大夫。”


    金思農道:“這方圓百裏,隻有一個金田鎮的白大夫。他的醫術很是了得,若去遠處找尋大夫,也不見得有他的醫術高明。


    “琨兒今日突現險情,你倒是沒遇見,可把我嚇壞了,我可不願這孩子夭折了。


    “還有,你的傷勢也比我重,我們一家三口已在木屋內耽擱多日,你的傷情一日不如一日,所以這個險,我必須冒上一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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