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天目派眾人直疑惑不已,均想:“這肖神醫是否弄錯了說辭,不給治病卻給說病,這又是何意思?”


    金思農夫婦也聽出此言不妥,他們並未退出病房,隻等著肖代春作何解釋。


    隻聽肖代春續道:“所謂給你們說病,就是不給你們治,隻把病情告訴你們。


    “頂多再把治病的手段告訴你們,你們且回去自行醫治,如若此法你們也依不得,那便另請高明吧。”


    何婉靜心道:“事已至此,想要他給咱們醫治已是絕無可能了,或許這個法子才是最好的退路。”


    便向肖代春施禮道:“那便依肖神醫的,妾身深感您的大德。”


    金思農得知事有轉機,也激動得幾欲掉下淚來。


    肖代春閉眼說道:“那好,你們誰想先說?”


    金思農夫婦異口同聲道:“孩子先說。”


    何婉靜當先把金琨放在一病床上,肖代春瞥了一眼,抓著金琨兩隻手腕,已探知其脈象。


    隨即撫須道:“嗯,這孩子傷得太重,但已給人治的差不多了。


    “他主要傷在任脈,連手太陰肺經與手少陰心經也傷得不輕,且是從娘胎裏帶出的傷。”


    何婉靜不禁心道:“不愧是神醫,他所說的與恩公無異,連在哪兒受的傷都能知曉,隻可惜,若他肯為我們醫病就好啦……”


    慌忙道:“肖神醫,他該如何醫治?”


    肖代春又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擺手道:“不必治啦。


    “定是有個高人給他治過,也已治得差不多啦,隻是這高人的內力固然甚好,但卻不懂得如何恢複任脈,所以沒有辦法,現在我也治不好了。”


    金思農暗道:“恩公給琨兒治過,他連這個也知道,當真是神了!”


    忙拱手道:“還請肖神醫再想想辦法吧。”


    肖代春再擺手道:“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就好比用刀斧砍斷了手腳一樣,短時之內,我還能給你接起來。


    “但時間一長,肢體腐爛了,除非是那大羅金仙下凡,否則任誰也都接不起來的。


    “你們如若早得半月,趁這孩子斷脈沒有壞死之時將它們接起,或許能夠複原,但現在也太晚了些,那些斷脈早已壞得不成樣子。


    “不過不打緊,那位高人已治好了大半,他已無性命之憂,並且生活無礙,他今後隻是無法練出內力,頂多將來不能練武而已。”


    夫婦倆心道:“這些恩公也已說過,但畢竟是任脈受損,這可如何是好。”


    何婉靜又道:“肖神醫,這孩子當真不打緊麽?任脈受損可不是小事。”


    肖代春一臉的不耐煩,忽地起身走近,雙手同時抓起夫婦二人的手,放置床邊的桌上,再伸指探脈。


    口中兀自說道:“說過不打緊便是不打緊,別沒完沒了的!”


    他一邊把脈一邊點頭,過了一會兒又讓夫婦二人換了另一隻手,未過多久,才撫須道:“你們還是關心關心自己吧,你們的十二條經脈均受損過半。


    “給這孩子治病的高人也給你們治過了,隻不過,他並未好好醫治你們,但你們至今未死,也是拜這高人所賜。”


    何婉靜心中一苦,暗道:“恩公已治好了琨兒,定不會對我們棄之不顧。


    “隻是他老人家受傷實在太重,以至最後油盡燈枯,原來,竟是我們害死了恩公……”


    想到此處不禁悲咽黯然,金思農還道何婉靜在擔心自己的生死,不禁心生愛憐,又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肖代春又道:“你們的傷病起初會咯血數月,數月過後便會連帶經脈損傷一齊發作。每次發作之時,如同刀斧在內髒裏不斷攪動,劇痛無比。


    “起初會十數日發作一次,每次發作則必會咯血。但發作的間隔會越來越短,數年後,待變成一日發作數十次時,便是你們的死期了。


    “若那位高人當初盡心為你們醫治的話,雖然斷不了根本,但終能活命。


    “現如今嘛,一切都晚啦,隻是枉費力氣而已,盡管你們喝過十幾種不一樣的藥方,也一樣是無濟於事。”


    金思農再是一驚,暗道:“我們一路遇到過十數位名醫,開了十幾種不一樣的方子,他連這個都能知曉,這神醫已是神到讓人懼怕的地步……


    “我獨自死了倒不打緊,婉靜若是不治,那可如何是好,我夫婦二人總要有一人活下來,照看我那可憐的琨兒。”


    當即說道:“請神醫再次指點迷津,我們定要想法子活下去,這孩子可不能沒有爹娘啊。”


    說完竟向肖代春跪下磕頭,何婉靜見他如此,更是涕下沾襟。


    肖代春見他行此大禮,也不好不近人情,緩緩道:“嗯,這辦法隻有一個了。如果你們再去找那高人給你們醫治,或許還能保命。


    “那高人的內力當真是世間少有,不,應該是說連老夫也從未見過,除此之外,便再無他法了。


    “你們這本就是必死的傷,少則活個兩三月,多則可活五六年。


    “你還別嫌少,若不是那位高人替你們醫治,恐怕你們連半個月都熬不過去。


    “行了,老夫話已說盡,你們趕緊去找那位高人吧,隻要找到他,你們一家三口便能過上好日子。


    “你們已耽擱我太多的功夫,還有其他病人在等著我,就此告辭。”


    說罷,便和一眾弟子從偏門走了,金思農夫婦連插嘴的機會也沒有,隻得愣在當地。


    他們心知明靈子已死,這個世上,再也無人能治好他們了。


    二人隻好帶上金琨,相對無言地走下山來。


    他們誰都不知該說些什麽,心想他夫妻倆在五六年內必死,但五六年之後,金琨又該如何照拂?


    這已成為夫婦二人的心頭大事,但任誰都無法為此開口。


    二人下得山來,又坐上牛車,並無打算去往何處。


    何婉靜一路上已哭了好幾回,金思農雖然嘴笨,但也是盡力安慰了一路。


    何婉靜心道:“若此時我們未生琨兒,思農他對我這般好,我二人此刻相擁而死也是極好的。”


    遂開口道:“思農,我們即使要死,也要找個僻靜的地方,和琨兒過完這最後的幾年,你看可好?”


    金思農神情憔悴,隻喃喃道:“正該如此。”


    這二人這才開口商議了行程,他們要避黑衣人追殺,便絕不能回到江西老家。


    是以二人最終決定要回到四川的釣魚城,隻因那邊有眾多霽雲盟亡故的兄弟,他們寧願用這絕短餘生,去陪伴那無數的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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