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道:“師兄說得是,正是此理。”


    金思農卻失望道:“這叫我往何處去尋婉靜……”


    二人隻得直起身子步入空地,左右搜尋著一些蛛絲馬跡。


    行得一二百步,借著微弱的晨光,忽見遠處地上伏著一人,他悄無聲息,一動不動。


    金思農搶上前一看,卻是跟隨烏和烏蘭的大漢的屍首,同樣的屍首在右首邊還有一具。


    他們順著屍首向前再走了二三十步,又見一人伏在地上,且是身形較小,不似那大漢的模樣。


    金思農顫顫巍巍走過去一看,這不是何婉靜是誰?他忙伸指一探,發現她已沒了呼吸。


    金思農頓時悲痛大叫,抱起何婉靜的屍首,隻覺她渾身冰涼,腦袋歪向了一邊,顯是脖頸已被人扭斷。


    柳太也大聲驚呼:“何師姐!是我對你不住!”忙朝她磕頭不已,涕零如雨。


    金思農直悲愴絕情,悲咽道:“婉靜,你讓我信你,可……可你終究還是走了……這……這叫我如何是好!”


    他悲痛過度,加之傷病已深,竟昏厥了過去。


    柳太急忙將他扶起,推拿揉捏不已,急道:“師兄,還請節哀順變!此事因我而起,待我日後定當殺了那女魔頭,為何師姐報仇!”


    如此過了半炷香時辰,金思農才堪堪轉醒。


    柳太這才鬆了口氣,忙道:“師兄,你可別嚇唬我,你再出個好歹,可叫我如何自處?”言畢,二人直慟哭不止。


    哭得好一會兒,忽聞一陣嬰兒啼哭傳來,金思農渾身一震,勉力站起,尋聲過去,在一棵樹下的草叢裏尋到一個繈褓。


    他將之抱起,柔聲道:“琨兒,竟將你忘了……原來你未被惡人發現,當真是命大。”


    柳太驚道:“這是師兄的孩兒?”


    金思農點頭稱是。


    柳太奇道:“這也太過不可思議,可為何他會獨自一人在這樹下?”


    金思農喃喃道:“這法子隻有婉靜才想得到,她將孩子放在樹下隱蔽,我們這一路上,用此法已讓孩子數度脫險。”


    柳太歎道:“何師姐果真是智勇雙全……那為何我們在白日裏,不曾聽見一聲嬰兒啼哭?”


    金思農道:“你有所不知,琨兒出生的當日,我們便遇到今日那幾個黑衣人和恩公纏鬥。一番激鬥之下,我們一家三口均被他們所傷。”


    柳太心道:“原來你們是如此受傷的。”


    金思農續道:“琨兒的傷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故而他自出世以來,便和尋常嬰孩不一樣。


    “他周身虛弱,除非餓極了,抑或內傷複發才會啼哭一會兒,平時連哭的氣力也是少有,隻整日介昏睡。


    “是以我們在白天時,根本沒人得知此處還有一個嬰孩,若非如此,我這孩子可就要被惡人發現,小命便難保了。”


    柳太頷首道:“也難為這孩子了,他受了傷,卻因這傷救了他一命,依我看來,他日後必有大福!”


    這一句誇讚並未讓金思農心生半點歡喜,他隻癡癡地望向何婉靜處,歎了又歎。


    其時天已大亮,柳太早早地將那驢車尋了回來。


    金思農見到驢車,忽然想起自家的牛車也在左近,說道:“還是用自己的老牛吧。”


    他尋回牛車,將何婉靜的屍身抱上去,柳太則抱著金琨坐在車廂內。


    二人駕著牛車走了近兩個時辰,金思農也不知將來還會不會遇見黑衣人,遂草草選了一僻靜之處,挖了個土坑,將何婉靜埋了。


    又在墳包前立一墓碑,上用銀槍刻有“愛妻何婉靜之墓”幾個大字。


    而後二人撮土為香,在墳前拜了又拜,也哭了又哭,始終不忍遽別。


    金思農心道:“同樣是這架牛車,一次拉的是恩公,這次卻是婉靜……數月裏接連撮土為香,所謂人生無常,莫過如此。”


    此時柳太懷中的金琨又哭了幾聲,哭聲較之前更小。


    二人心知金琨已一日未進食,耽誤不得,便草草拜別新塚,坐上牛車又走了近兩個時辰,終於看見一戶農家。


    二人給了農家一些銀子,弄了點米湯給金琨果了腹。


    而這二人也餓得急了,匆匆吃了些東西,之後便在農家借了一間偏屋勉強睡了。


    也是二人疲累已極,否則在殘魂針的劇痛之下,根本無法入睡。


    睡至半夜,柳太在睡夢之中隱約聽見一陣悶哼之聲。


    他隨即下床尋聲而去,轉過一間矮房,隱約見到金思農躲在了夥房爐灶後麵。


    柳太再走近一看,直嚇了一跳,隻見金思農滿臉是血,手裏還拿著農家的菜刀。


    柳太當即明白金思農是在自殘,立馬搶過菜刀,驚道:“金師兄,你這是何苦?”


    金思農抽噎道:“我……我當真無用……”


    柳太也含淚道:“無論如何,你也不可如此作踐自己啊!”


    說著拿來一盆清水,幫他清洗一臉的傷口。


    眼見傷口縱橫滿麵,有些深可見骨,鮮血不住流出,也叫柳太不得不涕淚交加。


    待得清洗完金思農的傷口,但血流依然不止,柳太便割下自己的頭發,在火中燒成血餘炭,敷在金思農傷口之上用以止血。


    金思農緩緩道:“柳師弟,我確實是無用之人。我身為一個男人,居然讓自己的女人為我而死……我保護不了我的愛妻,我當真該死……”


    柳太不忍道:“金師兄,師姐是為救我而死,我心裏是清清楚楚的。若你為了此事而作踐自己,你叫我該如何自處?


    “日後,我定當勤練武功,替何師姐報仇!若此仇不報,我如何為人?”


    金思農擺手道:“不,柳師弟,你可千萬不要會錯了意,我絕無牽責你的意思。”


    柳太道:“那你也不該如此……”


    金思農道:“你也說你何師姐智勇雙全,她的才智能讓許多男人都自歎弗如。


    “也正是因為我不及她,這才累得她孤身犯險,她定是料到,今番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這才故意騙那女魔頭將我倆放了。


    “待我倆遠去後,她定然不願吐露半個字,這才遭到毒手……我……我真是個廢物,隻盼,隻盼琨兒將來不要像他爹一樣無用……”


    柳太略一點頭,心道:“師兄的心境,我像是能理解一點兒啦。”


    金思農續道:“再者,我還是個不祥之人,黑衣人隨時會追殺到我的頭上來。


    “我若被黑衣人殺了倒沒什麽,但就是琨兒還在繈褓之中,你叫我如何保得他的周全?


    “思來想去,我唯有自毀麵容,讓這世上沒人認得我出,便不會再有黑衣人追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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