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輕飄飄的兩個字卻被聽到了。 他鬆開阿錦,大手握成拳輕輕錘在阿錦胸口的鎧甲上。 “叫什麽主子,都當這麽久我的副將了,還天天主子主子的,讓你手下的人聽到了還有沒有威信了!” 阿錦眨了眨眼掩蓋住情緒,“手下的人不聽話我就揍他們,但是主子就是主子,我是從府裏跟您出來的,對我來說什麽身份都沒有這個身份重要。” “哈哈,你啊~” 年輕的將軍也就是安偕,他無奈的搖搖頭,“榆木腦袋,白長這麽俊了。” 阿錦有些羞澀的勾了勾嘴唇,沒有說話。 寒風在一次吹來,安偕冷的罵了句娘,拎著他的副將就往回走,走了幾步看到城裏街道上的零星幾個人衝他們笑,他才想起,他的副將這麽大個人,被他和小時候一樣拎著會不會覺得沒麵子生氣? 他一回頭,卻看到從小跟隨他的阿錦,乖乖的、笑意滿滿的注視著他的背後,總是安安靜靜的雙眼此時含著什麽東西,在他回頭的瞬間消失一空。 安偕愣了愣鬆開他,阿錦就和他並肩一起走。 回了軍營,剛吹完冷風的人走進燒著火盆的房間,寒潮褪去的瞬間,安偕和阿錦同時打了哆嗦。 “艸,鬼天氣!” 安偕開始扯盔甲,但是凍僵的手指有些不聽使喚,阿錦趕緊走過來,用自己也僵硬的手指輕巧的給他卸甲。 燈火燃燒,橘黃的光照亮了身前阿錦低垂的眉眼和光潔的額頭,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這一刻仿佛多了些溫馨和眷戀。 安偕愣了愣。 身上的盔甲都被卸下掛在了旁邊的架子上,這時,阿錦又過來給他脫裏麵的毛皮護胸軟甲和中衣。 “這我自己來吧!” 安偕幹笑了兩下打算自己脫,但是他一低頭,軟軟的東西忽然就貼到了他的嘴唇上,刹那安偕臉上的笑消失的一幹二淨,麵無表情看著專心親吻他的阿錦。 阿錦半合著眼,睫毛微顫,溫柔的用嘴唇小心的研磨安偕的唇瓣,雖然長得清秀,但是阿錦是戰士,他的嘴唇上是幹燥的,還有些起皮的地方,不同於安偕吻過的宮中的那一位。 燈火搖晃。 當阿錦吻了好久也沒有撬開安偕緊閉的唇齒後,他眼睛閉起來,退了一步,兩行眼淚順著冰涼的臉頰流下來。 安偕就那麽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沒有絲毫動搖。 “為什麽不能接納我呢……我什麽都不要,那位不肯讓您靠近,不肯給您的,我都願意給……不管您怎麽做我都會順從的迎合您……為什麽阿錦就不行,阿靜就可以?” 阿靜低低的說著,沒有大聲吵鬧,就是那麽無力的站在他對麵看著他流淚。 他們都知道,名字並不是什麽關鍵。 “我的心在他哪兒。” 阿錦一件件脫自己的盔甲和衣服,那把飲血無數的彎刀也被擱到了桌子上,直到包裹自己,保護自己的東西都不在了,他毫無偽裝,柔軟的站在迷戀的人麵前。 他看著安偕。 “我知道我得不到,您都這個年齡了,忍著不好,我都願意的……” 阿錦拉扯出笑,分開腿趴在桌子上回望安偕。 而安偕看他淒慘的樣子閉了閉眼,歎口氣扯過旁邊的被子把他包裹住,扔上了床。 燭火被吹滅,安偕上了木床,黑暗中如同中了毒的阿錦喘息著瘋狂的糾纏了過來…… …… 愛一個人能卑微到什麽程度? 戴錦生下來就是慶國公府的下人,他父親和母親都是府中的仆人,他自然也是。 後來他根骨不錯,何其他孩子一起訓練,他學得快,武功高,哪怕斷了手也能拚著氣兒反擊回去,殺人也沒有什麽害怕的,長得也算不錯,所以他被挑出來給府裏的小少爺獨苗苗安偕做了死士。 那不是他第一次見安偕,他和安偕是一起長大的。 他一直喜歡這個府中未來的主人,喜歡到癡迷的不能自已。 沒有理由,沒有什麽特殊的故事,更沒有什麽轟轟烈烈。 就像沉入湖底的樹葉,無聲無息的被這份感情吞沒。 平民都是能妻妾成群的,更不用說勳貴世家了。 阿錦沒有什麽奢望,他和安偕的身份差了太多,在那個年代連皇後都不敢說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就希望將來自己能夠成為安偕‘妻妾’中的不見光的一員就好。 隱晦的甜蜜,短暫的恩愛夫妻就夠了。 他渴望安偕擁抱他,哪怕是開玩笑的互相推搡,被弄疼也無所謂。 但是後來他發現他想錯了,安偕這樣的性格絕不會妻妾成群。 安偕在感情上很倔,所以他愛上的人一定會很幸福,因為無論多任性的事情,安偕也會為對方點頭同意,哪怕真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哪怕門不當戶不對,哪怕對方是個男人…… 隻要愛上了,安偕都會為對方做到一切。 真好…… 可惜他愛上的不是我。 阿錦拿著安偕和三皇子安成靜的情書,沉默的做那個牛郎織女鵲橋相會時,搭成鵲橋的麻雀。 仆人,是不能讓主子為難的。 所以他不怨恨安偕。 平民,是不能鬥膽怨恨君主的。 所以他不能怨恨三皇子。 折磨、煎熬,阿錦忍了幾年,忍到拿著刀子在自己的手臂上一道道的刻,恨的時候就刻,難過的時候就刻,活不下去的時候也在刻。 血淋漓的傷口從手腕到肩膀,從左手到右手。 有一年他和三皇子的暗衛蹲在陰暗處警戒,不能放過一個人來到皇宮中這片偏僻的花園。 因為在他們背後,三皇子和安偕在花叢中滾到一起。 阿錦耳力很好,他聽見三皇子發出細細的哭聲,黏膩、嬌弱,而安偕的笑聲沙啞又溫柔。 那一刻他變成了石頭,無聲無息的蹲在陰暗的角落,隻能就這麽聽著…… 回去的時候,安偕的眉間都是笑意,一路上和他聊了好久,阿錦笑著應合。 在第二天休息的時候,卻來到男人和男人消遣的地方。 他花了自己的大部分積蓄,找男人,不要下麵的,要上麵的…… 受了大把銀子的小倌眉開眼笑的給他叫人去了。 在香氣熏天的房間,桌子上不一會就擺滿了各種精致的點心小菜,阿錦拎起桌子上的酒壺直接給自己灌了下去。 這裏麵一般都加了點藥,免得有些體力不行的客人不盡心,也免得客人長得太醜小倌不賣力。 等他喝下去,身體也熱上來了。 阿錦坐在床上看著門被打開,笑容滿麵、長得還算過的去,但是身體強壯的男人進來後,他淡淡的說:“不用介紹,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也不需要客套,你隻需要閉嘴做就好。” 進門的男人笑容尷尬凝固在臉上,隨後又很識相的閉嘴點頭,直接走過來開始脫阿錦的衣服。 阿錦就坐著,看男人動作…… 他閉上眼睛,感受這在身上撫摸的手指,幻想那是安偕的手。 他被推倒在床鋪上,帶熏香和的柔軟布料摩擦在他身上,大手在軀殼上遊走,藥勁上來了,身體也被塗抹了東西,‘安偕’將他麵朝下翻過去。 阿錦抓緊了被子,眼淚從緊閉的眼睛中流出來,在被子上印出一圈圈的水痕…… “安偕……” 我怕疼,我不怕疼。 我不怕各種煎熬和傷痕,我怕的是沒人會心疼。 黑發傾軋下來。 門被撞開了。 一陣涼風打在身上,讓阿錦一個激靈,耳邊有男人發出女人般尖細的叫聲,背上的人發出了痛苦的悶哼,阿錦張開眼,看到了一張憤怒的、朝思暮想的臉。 “安偕……” 他怔怔說完,臉就挨了一拳,怒極的安偕下手非常重,鼻血立刻湧出來,接著安偕騎在他身上,又扯著他的頭發,給了他幾拳! 有人嘶喊著叫人,或者過來拉扯安偕,但是安偕扭頭看過去時,那種貴氣威嚴和怒火讓南風館的打手不敢上前。 也有人認出來了安偕的臉,這下他們更不敢了。 慶國公的獨苗,未來的天潢貴胄,還從戰場混了個小將軍,誰敢攔? 阿錦就這樣被安偕打成了豬頭,臉上沒一塊好地方,然後他撿起地上的衣服摔在阿錦的臉上,冷冰冰的說:“穿上!” 說完,他散發著陰沉的怒火把人都趕走了,門被關上。 挨打的阿錦卻笑了,他腫著臉,一邊笑一邊穿衣服,最後和安偕回了家。 燈火闌珊的路上。 阿錦對前麵的人輕聲說:“您今天攔著我,明天我還去。” 前麵的人腳步頓了頓,沒回頭,“那我就打死你!” “為什麽您要打死我?”阿錦問。 “那你為什麽要去那種地方作踐自己?!”安偕也問。 “因為我嫉妒啊……我也想像三皇子那樣被您抱,但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去找個假的。”阿錦輕輕的笑。 安偕不走了,他回頭,那張臉上和眼睛寫滿了錯愕。 看到這一幕,阿錦忽然有些暢快,他沒忍住把這麽多年所有的感情和幹的事情都說了。 他一邊泄憤的說著,一邊用腫的和豬頭一樣的臉暢快的笑,就如同得了瘋病的瘋子。 說到最後,他放緩了聲音,很爽快的說:“……您知道嗎,我會舔您用過的杯子,會吃您剩下的飯,會在您外出的時候溜進您的房間躺在床上去嗅上麵的味道……怎麽,惡心嗎?” 阿錦把自己的感情用刀子一刀刀割裂,血淋淋的給安偕看,他笑著,卻不如哭。 安偕冷靜下來,甚至表情帶了些不知所措的憐憫和愧疚,他張口說不出半個字,最後那隻長了繭子的手牽起同樣長了繭子的手,背過身一路跑回了府裏,跑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