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吧。”程旭遠放下手中的碗筷,黑曜石般的眼睛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讓陸覃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這股威嚴的壓製下,陸覃戰戰兢兢地開口,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兩個月前,陸覃開始每晚做噩夢,夢裏的內容非常血腥,讓他常常在半夜驚醒並且嘔吐。他請了解夢的人,那人告訴他這是因為福報已盡,需要將給出去的氣運收回來。 於是,陸覃便想起了陳義雲。 剛畢業的時候,陳義雲的家境一般,在陸覃的鼓勵下開始創業,剛好趕上了那個年代的潮流,迅速地發家致富。 一直以來,陸覃都真心實意地為陳義雲感到高興,但是當他聽說自己的氣運給了別人的時候,他便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最終,不堪噩夢折磨的陸覃選擇明哲保身。 陸覃請來一名風水大師,請教他如何從陳義雲那裏收回氣運。風水大師告訴他,隻要將陳義雲家中的風水破壞,即可收回所有氣運。 陸覃相信了他。正好那段時間陳義雲家中進了一目五先生,他正四處請人看風水。 所以,陸覃直接將這位風水大師推薦給了他,目的就是為了徹底破壞陳家的風水。 當然,陸覃也是有顧忌的,他不敢戕害自己的好兄弟,所以再三和風水大師確認,這麽做不會鬧出人命。 風水大師和他保證,這麽做頂多就是讓陳家人倒黴一陣,等陸覃的氣運收回,再幫忙改回去即可。 做完這一切,風水大師拿了錢,就人間蒸發般消失了。 可是,陸覃依舊每天做噩夢,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他也因此沒有告訴陳義雲真相。 “我真的以為,這麽做隻會讓你們家倒黴一陣……”陸覃積壓在心中的愧疚一瞬間決堤,“我絕沒有害陳家人性命的想法。如若我說的有半句假話,我就立刻死在……” 正打算發毒誓的陸覃被陳義雲製止。他打斷他,說道:“行了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嗎,大學宿舍的幾個人就你最善良,若不是被噩夢逼急了,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氣運是借不出去的,也是收不回來的。”程旭遠覺得這陸覃也是個可憐之人,“你當年勸陳義雲下海經商,他成功之後你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樁,這是為你帶來福報的喜事,絕非解夢之人說的借出氣運。” 何臻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陸覃愣愣地看著程旭遠,問道:“那,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義雲也看向眾人,皺眉對他們說:“陸覃絕對不是惡人,還請諸位大師發發慈悲,解決一下他的困境。” 唐雲羨看向陸覃,沉聲問:“你家裏隻有你出現這種狀況嗎?” 陸覃點了點頭道:“兩個月前,我老婆陪著孩子去國外參加夏令營,他們走了之後,我就開始做噩夢。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一個人在家睡不習慣,但是後來噩夢越來越頻繁……” “什麽樣的噩夢?”何臻忍不住問道。 陸覃的眼底閃過一絲驚懼,但他還是努力克製住自己,把夢境中的場麵還原。 “有好幾個場景輪流出現。有燒著大火的宮殿,有被人腰斬的武士,還有被活活燒死的白衣服少年……我看不清他們長什麽樣,但是他們都哭得很淒慘……” 唐雲羨忽地皺眉,腦海中一陣疼痛,像是有什麽碎片紮了進去,但又轉瞬即逝。 程旭遠對陸覃說:“陸先生,不如現在就出發去你家看看吧。” 陳義雲看了一眼消瘦得不成樣的陸覃,心有不忍地說:“讓他先吃點飯吧。” 陸覃咽了下口水,艱澀地開口:“我都沒心情吃飯了……” “吃吧。”陳義雲將碗筷遞到他麵前,“大學的時候你就經常餓肚子,現在生活條件這麽好了,可別再餓著自己了。” 陸覃的眼淚再度湧出,他哭著對陳義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想害你,我也是沒辦法……” 陳義雲沒再說話,隻是給他夾菜,但眼神裏包含了所有的理解。 一小時後。 陸覃的家在市中心,雖然不像陳義雲家住大別墅,但也算得上中產階級,至少條件還是不錯的。 進了陸覃家的公寓後,打開房門,迎麵而來的就是一股詭異的怨氣。 這股怨氣實在太過強烈,以至於不懂風水的陳義雲都皺起眉。他對陸覃說:“你家裏好像濕氣有點重啊……” 陸覃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這也是我老婆孩子離開後才出現的事兒,我買了好幾台除濕器都沒辦法。你能想象這是在京城嗎?” 京城的氣候是典型的幹燥,陸覃家裏的情況著實詭異。 唐雲羨等人跨進房門,一眼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些怨氣似乎全部來源於客廳牆上的架子。 架子是固定在牆上的裝飾架,擺放了許多裝飾品,價格看著都不菲。而在這些裝飾品中,有一個黃金羅盤最為顯眼奪目,散發著暗暗的光芒。 “陸先生,那個架子上的羅盤是怎麽回事?”何臻皺眉問道。按色澤來看,這個羅盤至少有上千年的曆史了,絕不是一個中產家庭能夠承擔的收藏品。 陸覃麵露一絲溫和,他笑著說:“這個羅盤是我老婆和孩子送給我的。我一直以來有收藏古董的習慣,但是也沒多少閑錢,他們倒是懂我的心思。” 唐雲羨皺眉道:“什麽時候送的?” 陸覃愣了一下,回答道:“就是他們去參加夏令營之前……” “取下來看看吧。”程旭遠眼帶笑意,“這麽貴重的物品,我們還從來沒見過呢。” 陳義雲也期待地看著陸覃。 陸覃心中愉悅,便徑直走向架子,將高處的黃金羅盤取了下來,放在了茶幾上。他對眾人說:“你們坐著看會兒,我去給你們沏茶。” 正當陸覃離開的時候,唐雲羨的注意力全部被羅盤奪走了。 何臻認真地觀察著羅盤,忽然說道:“這個羅盤上麵畫著的圖案,是夢貘啊。這應該是古代貴族為了求得一個安穩覺,而命令能工巧匠做出來的吧。” 他的話剛說完,竟看著唐雲羨直接把手伸向了羅盤。 程旭遠的心不受控製地猛烈跳動。 “唐少爺,你要做什麽……”陳義雲驚訝地看著他。 唐雲羨修長的手指觸及羅盤的表麵,上麵的花紋和同心圓同時亮了一下,讓在場的人皆是一驚。 房屋裏的怨氣,竟在此刻煙消雲散了,一瞬間就連空氣都變得清冽甘甜。 唐雲羨的眼神開始變得渙散。 何臻正想說話,忽然注意力被唐雲羨身旁的少年奪走。 “小妖精,你,你……” 何臻怔怔地看著少年清秀的臉龐,以及那雙濕潤的黑曜石般的眸子,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敢置信:“你哭了?” 程旭遠猛地回過神,隻感覺臉上冰涼,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睛裏奔湧而出。 “我,我怎麽了……”程旭遠震驚地摸了摸臉上的淚水,“這不是我在哭啊……” 下一秒,他的話音未落,唐雲羨的手指從羅盤上滑落,身體往沙發上一歪,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唐雲羨你一個男主角怎麽老暈?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落……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鳳隱 20瓶;時妗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52章 太歲(七) “你醒了?” 一名少年的清澈聲音在耳畔響起, 唐雲羨隻覺得喉嚨幹渴,眼皮沉重。 他掙紮著醒轉過來, 睜開眼睛後, 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長長的銀河宛如打翻在深紫色絲綢上的牛乳。 在京城是看不到這麽明晰的星辰的。 唐雲羨疑惑地看向說話的少年, 隻看見一身白色的長袍,仿佛是古代的衣服。他頓感疑惑,這裏是在拍古裝戲嗎,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唐雲羨忍不住仔細打量起少年。 雪白的長袍襯得他身形頎長而清瘦, 領口與袖口鑲繡著流雲一般的金色滾邊。他將黑色的頭發束起,露出一張…… 唐雲羨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看不清少年的臉。 無論他怎麽努力, 少年的那張臉就是無比模糊,這更加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有水嗎?”唐雲羨主動開口道。 少年似乎是笑了, 唐雲羨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感受到他愉悅的心情。少年走了幾步, 到一旁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春茶,畢恭畢敬地遞給他。 唐雲羨這才注意到, 自己似乎身處一棟閣樓的頂端, 頭頂是毫無遮攔的夜空。 眼前這一幕雖然美好得不真實,但也同樣詭異得讓唐雲羨心驚。 “陛下,慢點喝。”少年坐在床沿,聲音裏帶著笑意,“您最近不必一直往我這兒跑, 您那群大臣知道了,又該斥責我的不是了。” 唐雲羨喝水的動作一頓。 陛下?大臣? 他不由開始懷疑,這大概是個夢境吧?但是這個夢境……實在太真實了。 少年見唐雲羨不說話,以為他在自責,於是又說:“我知道陛下修建這座摘星樓是為了我好,可這畢竟是勞民傷財的事兒,萬萬不可再有下次了。” 摘星樓…… 唐雲羨環顧四周,發現這座閣樓是真的高,正如那句古詩: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少年站起身,端走唐雲羨喝完了的茶杯,一邊走一邊繼續說話。 “在哪兒占星都一樣,小時候陛下同我一塊兒去河邊占星,不也照樣算出陛下的帝王命格麽?” “我既非朝廷重臣,也無顯赫家室,不過是一介占星師,陛下建這麽一座摘星樓,倒真是折煞我了。” 占星師?帝王命格?這些又是什麽…… 唐雲羨還沒來得及詢問,他的視線忽然再度變得模糊起來,大腦變得暈眩難忍,讓他忍不住向後仰去,躺在了床上。 “陛下?”少年的聲音傳來,帶著濃厚的關切。 下一刻,唐雲羨發現自己的身體漂浮起來,竟像是靈魂出竅般,眼睜睜看著自己飄到了半空中。 他這才看清楚,床上的“自己”穿著一身黑底金紋的龍袍,威嚴而又莊重,帶著旁人難以直視的帝王之氣。 但是,少年卻絲毫不曾畏懼。他徑直走到“唐雲羨”麵前,對他說:“陛下又頭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