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他心裏劃過一個久遠的畫麵——遙遠的風雪夜,那個人從契蒙人手中救下他,將他送上火紅駿馬的馬車,送他回到京都,送他遇見楚棠。 這幾天冷戰時,鬱恪滿心不痛快,現在和解了,他忍不住說道:“我宮裏的奴才實在不中用,連哥哥都看不好。” 楚棠道:“是我一意孤行,請太子不要責罰他們。” 這會兒又不稱臣了。鬱恪在心裏嘀咕。隻有在為別人求情時,楚棠才沒有那麽冷漠。 不過誰叫他是他的老師呢,他總是這樣喜歡他、依賴他。 “那老師在行動上也恭維我試試?” “臣陪殿下賽馬好嗎?” “想得倒美,你身上還有傷。等好了再罰你陪我賽馬。” “但憑殿下吩咐。” ---- 夕陽漸斜,燦輝照耀,碧綠的草原如鋪上一層薄薄的金子,黃青交接,在微風吹拂下搖晃。 侍衛在圍場外護衛著,耳邊聽著那幾匹駿馬疾馳,一前一後,“噠噠”踏平了短短的青草,場內時不時響起歡聲笑語,豪情畢現。 “駕——” “駕——” 馬匹爭相馳騁,宋雙成騎在白馬上,伏低身體,不停揚鞭策馬,盯著前麵一騎絕塵的兩人,努力追趕。 火雲如流星颯遝,踏雪似雷鳴閃電,角逐激烈,不分伯仲。慢慢地,踏雪往前拉開了一點兒距離。在衝向終點時,火雲又一個箭步越過了那匹黑馬。 皇家旗幟迎風招搖,宴席裏,珍肴擺在桌上,琳琅滿目。盛裝出席的王公大臣們看著,不約而同歡呼了起來,緊張地盯住終點處。 終點是一個小山丘,上麵有一張小旗子,迎風飄揚。 鬱恪和楚棠兩人幾乎是同時到達了終點。 少年身手卻更快,一個彎腰,利落地拔了旗子,勒馬停住,回身笑看楚棠。 楚棠也停了馬,隔著冪籬,接收到少年欣喜驕傲的目光,笑了下:“殿下英勇,臣佩服。” 如願得了楚棠的表揚,鬱恪眉眼都笑彎了,嘴上客氣道:“國師身上的傷剛好,不宜取旗,學生就代勞了。” 他眼睛亮亮的,將旗子遞給楚棠。 楚棠看著他,沒拒絕,接過旗子,交給了迎上來的黎原盛。 黎原盛笑容可掬,大聲道:“太子殿下和國師又是第一!” 圍過來的臣子們恭賀聲不斷。 鬱恪道:“名師出高徒,你們說是不是?” 臣子們自然連聲說是。鬱恪一手撐在馬腦袋上,一邊看著楚棠,動作隨意,目光如炬。 楚棠道:“是殿下摘下旗幟,奪得第一,已然青出於藍勝於藍。” 後麵幾匹馬陸續跨過了終點,幾個貴家公子現在才到。宋雙成等人慢慢騎馬過來,停在鬱恪麵前,抱拳道:“太子殿下騎術又精進不少,臣等實在望塵莫及。” …… 侍衛過來牽馬,兩人人翻身下地,邊說邊走。 經過一場激烈的賽馬,楚棠的冪籬微微歪了點兒。鬱恪伸手給他整了整,道:“哥哥傷口有疼嗎?” “沒有。”楚棠搖頭,冪籬在風中飄動了一下,微微露出底下雪白的下頷和頸部,“多謝殿下關心,臣傷口恢複得很好。” 不知怎的,鬱恪突然有些口幹舌燥起來。明明是他要楚棠戴冪籬的,現在卻覺得,楚棠戴麵具也挺好的,起碼不會這樣,優雅而豔絕,禁欲而遮掩,讓人有種扯下冪籬一窺究竟的衝動。 他清了清嗓子,道:“哥哥去我宮中更衣吧。” 不等楚棠說什麽,他轉過頭,眨眨眼道:“最後一次陪太子去紫宸宮了。” 楚棠一愣,隨即點了下頭:“好。” 少年唇角含笑,一把拉住他的手:“走吧哥哥。” 黎原盛跟在後頭,大大鬆了口氣,心裏歡喜,這兩位祖宗總算和好了。 前些天太子冷著張臉,暴躁易怒,下人一直過得水深火熱,膽戰心驚,現在這座冰山終於融化了,真實謝天謝地謝謝先帝。 紫宸宮。 從明天登基大典起,太子就不再隻是太子,而要成為鬱北的帝王,住進皇帝曆來的寢宮乾清殿,執掌朝政,號令天下。 楚棠在偏殿剛換上衣服,就聽身後那些宮侍齊齊行禮:“太子安好。” 話音剛落,一雙臂膀便從背後抱住了他,帶著淡淡的龍涎香味,溫熱又好聞。 銅鏡裏,鬱恪一身墨色太子服,襯得他麵如冠玉,越發英俊瀟灑。 他把下巴擱在楚棠肩上,從身後輕輕摟住他的腰,不等楚棠說什麽,一隻手就拿過許憶手中的腰帶,笑道:“讓學生給老師係上吧。” 楚棠回身,推開他,道:“太子金貴之軀,怎好做這些事……” 猝不及防被搶了東西,許憶抿唇,在一旁垂眸靜立,像是不存在的空氣,卻莫名散發著一股哀怨的氣息,仿佛在討要原本屬於他的腰帶。 鬱恪看在眼裏,心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