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回門。


    今日沈昭婉穿了一件粉色廣袖交領雲錦,衣襟和袖口金絲繡著榴花,裙擺重疊,飄然若夢。


    雲鬢盤起來,對稱帶著珍珠釵點綴,後方帶著一朵打造精致的重瓣蓮花,極致逼真,下方綴著兩條珍珠後壓。


    銅鏡照,花容月貌。


    她自己穿戴好之後,便等著薑承宣。


    如今倒是他自己在穿衣方麵進步很大,自己腰帶也能穿的很正。


    他穿著澗石藍的圓領衣袍,頭戴白玉金絲冠,插著竹節白玉簪。


    整個人看起來乖順俊美。


    沈昭婉走過去,幫他在腰間戴好圓形玉佩和香囊。


    “ 好了,王爺。”


    “ 王爺今日無比俊朗。”


    薑承宣摸了摸腰間綴著的玉佩,聽著沈昭婉的誇獎,臉上又傻傻的笑了一下。


    “ 我知道。”


    沈昭婉:“…… ”


    “ 那走吧。”


    回門這件事情沈昭婉提前告訴他了,希望他不要太調皮。


    走到前院花廳,管家已經候著了。


    “ 老奴見過王爺、王妃。禮已經備下裝上了馬車。”


    沈昭婉點了點頭,“ 行,管家思慮周到,辛苦了。”


    “ 王妃言重了,為王府辦事,是老奴的職責。”


    “我與王爺可能回來的晚一些,有事會派人告知你。”


    “王爺王妃慢走。”


    坐上馬車之後,沈昭婉有些緊張和期待。


    這副神情落在薑承宣眼中,神色莫名。


    “ 王爺!”


    薑承宣眨著清澈的眸子看著她。


    “ 王爺等會跟我一起下車,而且王爺要是一直像這般聽話,我帶王爺去寰宇樓吃新品怎麽樣?王爺是不是還沒有去過?”


    沈昭婉說讓他聽話這件事已經說了好幾遍。


    薑承宣玩著自己的玉佩,很久才道,“ 你不會騙我吧。”


    “可是沒人陪我玩,很無聊啊。”


    “ 王爺乖,王爺隻要能答應我,我自然也不會哄騙王爺啊!就半日可好?”


    今日沈昭婉淺淺的畫了輕薄的妝,眉宇一蹙,就多了一絲嬌柔感。


    薑承宣:“ 那好,可不許騙人,我好久沒去寰宇樓吃飯了。”


    他這個樣子喜歡熱鬧,可是平時因為性格,擔心他會受欺負,總是少不得拘在府中多一些。


    沈昭婉伸手,“ 我們拉鉤!”


    她白皙柔軟的手指輕輕觸碰到薑承宣的手,兩廂勾住,他莫名的覺得有點癢,眼睛看著雙方拉了一下,又拇指對點。


    沈昭婉做完這些很快抽離,隻有薑承宣少不得垂眸看了片刻,似乎那股感覺還沒有完全消散。


    片刻,馬車停了。


    透過窗戶,沈昭婉就看見丞相府門前站了再熟悉不過的幾人,朝著這邊張望。


    “ 王爺,該下車了。”


    薑承宣:“ 我怕!”


    沈昭婉一愣,隨後柔和中帶著著急,“ 那我牽著王爺可好?”


    沈昭婉主動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握住了那張大手,似乎滾燙的厲害。


    她有點嫌熱。


    沈昭婉牽著薑承宣下了馬車,沈父幾人已經朝著他們走了幾步。


    甚至快速的行著禮。


    沈昭婉急忙去扶。


    “ 爹爹、娘親、哥哥,你們這是做什麽?”


    沈父:“ 禮不可廢。”


    沈昭婉看見他們,眼眸裏已經起了水霧。


    毓夫人保養得當的臉上也掛著擔憂和心疼,打量著沈昭婉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她身邊的薑承宣。


    安安靜靜的站著,不仔細看還真的很難讓人相信這麽個郎豔獨絕的人會變成了傻子。


    沈父看著薑承宣,眼睛裏有著遺憾。


    “ 王爺和王妃先入府吧。”


    “ 好。”


    薑承宣沒鬧的樣子讓她心裏開心,牽著他去了丞相府前廳,落座了下來。


    丫鬟們上了茶,沈父三人也在一旁坐了下來。


    每個人都似乎有千言萬語。


    薑承宣沒錯過方才丞相看他的眼神,內心也狠狠被重擊了一下。


    以前的自己似乎也在腦海中浮現。


    丞相這次因為為太子一事求了情,這樁婚事才會被直接定下吧。


    他把玩著手裏的玉佩,似乎全身心投入到了這裏,玩心大發。


    毓夫人想與沈昭婉單獨說一些話,但是看著二人牽著不放的手,無奈的很。


    這王爺跟在自己女兒身邊,倒是看著粘人的緊。


    沈昭婉:“ 娘親,我很好的,真的,你不用擔心,今天女兒回家,王爺還主動說要跟著一起回來呢。”


    毓夫人笑了一下,“ 你會的好,娘親也就放心一些。”


    一旁的沈煦安,“ 是啊,娘,妹妹回來,高興一些。”


    他看著沈昭婉,與她出嫁前的精神麵貌並沒有什麽區別,王爺雖然是個傻子,但是今日仔細一看,也安靜的很,也能不讓妹妹太操心。


    方才帶回來的禮也是搬了許久,可見還算很用心。


    毓夫人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悄悄抹了一下眼淚之後,便詢問其別的事宜。


    沈昭婉一一答了,也讓他們心中的憂心少了一點。


    沈昭婉並沒有將洞房那次發生的事情說出來,那是她的計劃,說了還讓他們無故擔心。


    時間很快到了晌午。


    午膳也準備好了。


    眾人移步一旁,坐了下來。


    沈父倒是欲言又止,看樣子很想與薑承宣說話,但是一時之間也有些顧慮。


    沈昭婉還以為薑承宣仍舊讓她幫忙夾菜呢,沒想到他自己倒是最先為她夾了一些,仔細看,是她喜歡的,或者說,今日準備的這一桌就沒有她不愛的。


    薑承宣夾的正好是在王府經常吃的。


    “ 你吃!”他呆呆的囑咐沈昭婉,不僅她有些詫異,就連其他三人都有點發愣。


    這是薑承宣到這兒說的第一句話。


    沈昭婉很快整理好情緒,“ 謝謝王爺!王爺真好。”


    心中卻是好奇,這是在裝什麽?


    薑承宣不好意思的淺淺傻笑了一下,繼續盯著自己的碗。


    丞相一看,到底沒有了交談的心思,當年如此驚豔的少年怎麽就成了這副樣子,都多少年了,還好不了。


    ……


    下午申時中,沈昭婉與大家告別,離開了丞相府。


    毓夫人想挽留,留下休息一晚,沈昭婉以薑承宣不適應為由拒絕了,再者自己原本就答應了,他安靜了大半天,生怕他下一刻就亂動起來。


    馬車門一關閉,薑承宣坐在那裏有點蔫蔫的。


    “ 王爺,怎麽了?等會兒我們就去寰宇樓,已經訂好了雅間。”


    薑承宣開始嘟囔:“ 好無聊啊,我下次不陪你了!哼。”


    沈昭婉眸光流轉,脫口而出,“ 可以的,今日情況特殊,以後我回來,你待在王府就行。”


    薑承宣被噎著,又驚歎於沈昭婉說這話時的不假思索。


    申時末,馬車停在了寰宇樓的樓前。


    寰宇樓不愧是京城名樓,位於京城主街中心,達官貴族最喜愛之地。


    主樓共六層,對外開放五層。


    臨湖,周圍還建了水榭、小築,既有貴人做宴請之地,也有節日賞景之樂。


    一地難求。


    沈昭婉定的是三樓,靠湖一側的雅間。


    下了馬車,便有小二揚著笑臉高興的迎接。


    不說他們出現,就說馬車上掛了王府的標誌,剛停,就有人注意到。


    沈昭婉帶著薑承宣走了進去,倒也吸引不少目光,一個京城有名的美人,一個京城出名的傻子。


    走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被討論。


    薑承宣許久沒在這麽多人麵前,隱約間聽見有人吐出來的傻子二字,手腳局促,麵色黯淡,漂亮澄淨的眸子已經含著淚水。


    沈昭婉牽著他,“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 那二字不必在意,你心性單純,內心和思想不複雜而已,知道嗎?”


    沈昭婉知道這件事過後自然會有人處理,但是現在薑承宣跟著她出來的,自然不能不管。


    所以她停在二樓的樓梯口,詢問,“ 剛才出言不遜的是誰?”


    小二直言,“ 吏部郎中家的公子──孫峻!”


    而此時,似乎也要上來的孫峻就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目光隱晦的盯著沈昭婉,眼神惡心死了。


    “ 在下孫峻,見過王妃。”


    沈昭婉內心想笑,當真是有意思的很。


    也不怪不讓薑承宣少出門。


    沈昭婉緩緩往樓梯口走了兩步,有點居高臨下的俯視。


    沈昭婉還沒有點頭讓他起來就已經站直,沈昭婉餘光示意了一下,兩個帶著的侍衛已經下去將人按住了。


    孫峻:“ 王妃這是何意?在下有得罪過你的地方嗎?你就這樣無緣無故的讓人動我?”


    孫峻好好的衣服都有些亂了,這還是在大廳一側,已經不少人看了過來,他臉上羞紅,覺得丟了麵子。


    沈昭婉麵上不惱不怒,語氣輕柔卻帶著質問,“ 我雖不精通醫術,可也觀你眼睛並未得病瞎了,怎麽不給王爺行禮呢?莫不是孫峻仗著自己爹是五品官,眼中沒有王爺就算了,也沒有皇上?蔑視皇家子嗣可知罪?”


    孫峻被押的很難受他也隻帶了一個小廝,根本沒法。


    他心裏十分不願,不就是一個傻子,就算是皇家子嗣又能如何,但是扯到了皇上,不是他能麵對的。


    沈昭婉:“ 既不願意,那就讓我的人辛苦一點幫你一下了,這不會讓你為難吧!”


    侍衛二話不說直接讓人跪下,按著人磕了個頭。


    沈昭婉驚呼,“ 怎麽可以讓他下跪呢,這多沒有麵子,我的意思是讓他行禮就好,不過這樣做了也就算了。”


    她臉上情緒飽滿,隻當真的沒預料到。


    沈昭婉輕笑,“ 王爺,沒嚇到吧?”


    “ 這種人沒有影響你的食欲吧?我們先進去吧。”


    沈昭婉聲音不大不小,旁人看了孫峻此刻的樣子,的確是不美觀。


    “ 等等!”


    又一道聲音。


    沈昭婉止步,來人一身青色衣袍,長得白胖珠圓,姣好的五官擺在臉上有點不搭。


    沈昭婉認識他,宮裏受寵貴妃母家的侄兒──齊文。


    京城中有名的紈絝。


    無一身本事傍身,隻知吃喝玩樂。


    他走上樓梯,走到了一旁,而路過時,他的下人自然而然的拉起了他的狐朋狗友孫峻。


    “ 見過王爺、王妃,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真是有緣。”


    “王爺和王妃預定了雅間沒有,要不我來請客。”


    沈昭婉注視著他,他的眼睛全是假笑,深處帶著不以為然。


    沈昭婉忽然感覺到了薑承宣的手抖了一下,似乎很害怕。


    齊文朝著薑承宣湊近,“ 王爺,可是許久沒找你玩了,今日還挺有緣。”


    果然,薑承宣的手捏緊了幾分,垂著眸子也不說話。


    紅霞嗬斥,“ 齊公子自重!”


    沈昭婉挪動了一下,半擋住薑承宣,“ 齊公子有時間還是牽好自己手裏的繩子為好。”


    沈昭婉看著身邊薑承宣的情況,也沒有多說。


    丫鬟們攔在後麵,他們二人已朝樓上走去。


    進了雅間,沈昭婉拉他坐下,“ 王爺,你怎麽了?”


    “ 他是壞人。”


    薑承宣落下一滴淚,顫抖著嘴唇講道。


    沈昭婉安撫,“ 他以前欺負過你?”


    “ 嗯。”薑承宣聲音帶著哭腔。


    沈昭婉手指抖了一下幫他擦拭了一下眼淚,輕輕撫摸。


    “ 以後給你出氣,無關的人我們先不要想。”


    薑承宣:“ 你剛才怎麽不打他呢,就像第一個人那樣。”


    沈昭婉見他著急,緩緩道,“ 咱們帶的人不多,出氣事小,保護你我的安全最為重要知道嗎?”


    “ 我原本也能嫁一個保護我的人……現在……”


    後一句似乎隻是她的呢喃,又小又晴,風一吹就聽不見了。


    但是習武之人的薑承宣還是聽的一清二楚。


    他的心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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