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之南放下筆,狐疑地瞅著他:“你怎麽說話文縐縐的,電視劇看多了麽?” 他堂堂探花郎,說話當然有文化啦。 安樂沒敢說他是一時緊張憋出來的,連忙衝晏之南說:“辛苦辛苦,有空請你吃飯。” 晏之南哼了一聲。 安樂得到了晏之南畫的符,找機會再次來到學院的廁所前。 他知道自己在作死,可他莫名惦記著鏡子裏的世界,總是在想鏡子把他拽進去,到底想讓他看什麽。 安樂故意找了個人少的時間,廁所附近果然沒人,他背著書包站到水池前方,本來以為鏡子會像前幾次那樣虛晃幾槍,誰知道這次它特別直白,直接就照不出安樂的人影。 雖然鏡子裏空蕩蕩的有點恐怖,但安樂見了幾次有免疫力了,硬著頭皮從書包裏翻出神荼像,伸手貼在鏡麵上。 然後,他回過神來,場景就轉換了。 這一次安樂身處一間屋子裏,房間內飄著提神的熏香氣,他麵前擺著一排桌案,上麵放著厚厚的卷宗。 他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幾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每個人都拿著一卷文案,奮筆疾書。 安樂低頭瞪著麵前桌上的紙張,上麵的字認得他,他卻不認得那些字。 原來他這次進入鏡子,沒有接著上次的劇情走,而是直接跳到了安子悅在翰林院任職的時期,此時他正和同儕一起修撰文書。 安樂對穿越的時機簡直哭笑不得,就不能等安子悅下班他再穿過來嗎?他是個工科生啊,怎麽懂這些鳥文字。 “咳咳。”這時候旁邊的人咳嗽了一聲,開口說話,“若安大人繼續神遊,我們怕是沒有時間用膳了。” 這是指責安樂偷懶的意思,安樂怕被同事向上司告狀,連忙抓起筆低下頭,管他三七二十一,寫了再說。 古時的字認起來特別費力,史書又艱澀難懂,安樂根本不知道上麵寫的是啥,秉承著認字認半邊的原則,連懵帶猜瞎寫一氣。 幸虧小時候上興趣班練過毛筆字,否則他連筆都不會拿就穿幫了。 至於文書上他寫的內容,抱歉了,等被人發現時,他應該已經從鏡子裏逃走了。 安樂沒想到穿進鏡子裏來,提前體驗了一把社畜生活,好在這樣的日子不是天天都有,大部分時間還是比較寬鬆。 安樂頭一次來這種地方,休息的時候,在京城裏到處轉,想看看有些什麽。 他覺得鏡子讓他來到這個時間點,肯定有它的含義。 上次他遇到了父母,這次不知道會遇到誰。 其實安樂很想辭官回家陪爸媽,估計皇上不會批的吧。 京城不愧是京城,街道寬廣,各式各樣的房屋分布在不同的區域,生意人很多,大白天的,熱熱鬧鬧。 安樂從馬車上下來,漫無目的地到處走,不知不覺走到一條巷子的背麵,看見一座小小的廟宇,雖然不大卻很精致,修葺完善打理得很好,裝飾有一股弄弄的書卷氣,門口養著梅蘭,蕙質蘭心。 此時有個書生模樣的人從裏麵出來,安樂有點好奇,攔住那書生,指著廟宇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書生見安樂一股貴氣,不敢怠慢,連忙說:“這裏麵供奉著一座文曲星像,是附近大戶人家捐的。” 安樂一聽“文曲星”,想起母親曾經說安子悅投胎的時候被文曲星點化過,瞬間來了興致,問書生:“這裏靈麽?” 書生朝著廟宇拱拱手,說道:“心誠則靈,願星君保佑我來年高中。” 安樂打發走書生,踏進廟宇裏。 隻見中間有一尊銅像,表情和藹,慈眉善目,銅像左手裏拿著長長的書卷,一直垂到地下,右手則是握著一支筆,一副書寫春秋的架勢。 這就是文曲星啊,安樂想著。 南鬥文昌,北鬥文曲,都是主文運的天上星官,這裏供奉的是文曲天權星君,傳說文曲星君最喜歡點化愛讀書的靈魂,有時候興致來了還自己親自下凡體驗人生。 算命的說安子悅曾經被點化過,安樂想,點化後不應該考狀元嗎?怎麽最後隻拿了個探花,這個文曲星靠不靠譜啊,怕不是個大忽悠。 他剛這麽想著,聽見“哼”的一聲,冷不防從天上掉下來一個東西,砸到他腦袋上,讓他“嗷”地叫出來。 啥玩意?安樂捂著頭,那東西從他腦門上掉到地上,安樂望過去,頓時一愣。 地麵上赫然有一支筆。 再抬頭看向文曲星像,銅像右手空空如也,那裏本來應該有一支筆,如今砸到了安樂的腦門上。 安樂:“……” 臥槽,在心裏說壞話都能聽到。第87章 孽鏡台7 安樂瞪著文曲星的銅像,揉揉自己腦袋上的包。 北鬥七星中的天權星君又被稱為文曲星,文曲星掌管文運之事,庇護著天下的讀書人。在古代,讀書人總是想通過科舉考試實現自己的報複,而文章寫得好才能在科舉中考得好,文曲星君就是管寫文章的事,所以學子們經常向文曲星祈願能考取好功名。 這座廟裏的文曲星君麵貌是一位中年人,頭戴綸巾,手執筆墨,渾身書卷氣,看著和善而可敬。 所以……這位和善的星君剛才用筆打他! 安樂非常不服氣。 人們把才學上驚才絕豔之人稱為文曲星下凡轉世,還說每一個狀元都是在投胎時經過文曲星點化過的。 為什麽安子悅經過點化隻考第三名? 安樂望著文曲星理直氣壯地想,他有這個疑惑不是很正常嗎? 從文曲星左手的書卷裏再次蹦出一團東西打到安樂腦門上。 安樂低頭去撿擊中他的東西,一看是揉成一團的紙,他打開紙張一看,勉強能認得上麵的字:“貪玩。” 安樂:“……” 就在他低頭看字的時候,第二團紙擊中他腦袋,安樂又去看,寫著:“貪吃。” ……所以安子悅即使經過點化,但因為太貪玩貪吃,才沒考中狀元麽。 這個安子悅,頗有吾輩風範。 安樂心想,文曲星老爺爺看著好說話,要求可真高,跟他小學班主任一模一樣。 “啪”文曲星手裏的整個書卷都砸到安樂頭上。 哇,這位神仙好小氣,安樂怕他又丟東西,連忙朝著銅像雙手合十拜了拜:“星君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種貪玩貪吃的人一般見識,從今往後,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等安樂抬起頭,那些揍他的筆啊書啊全部回到銅像手裏,文曲星端莊地站在那裏,目視遠方,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安樂:“……” 銅像做這些事,一定是文曲星顯靈了。安樂對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既然會有鬼怪,一定就有神仙,隻不過神仙高高在上很難見到,這位天權星君個性倒是“平易近人”,或許就是這樣,才能在廟裏顯靈。 從側麵說明,這個鏡中的世界,同樣是個靈異世界,隻不過此時安子悅是個普通人,沒有那麽容易撞鬼。 有了這個奇遇,安樂一有時間就跑進星君廟裏來玩。 反正這裏是鏡子世界,父母又離得遠,那些同儕個個說話引經據典實在是難以溝通,然後安樂又不敢得罪人,害怕說錯話會殺頭,所以在翰林院的日子特別辛苦,他有空就到這個廟裏來吐吐苦水。 “工作真的好累啊,我還沒畢業呢,為什麽要來這裏當社畜。”安樂將揣著兩包吃的拿出來,一包是紅豆餅,一包是蘿卜絲丸子,“而且我根本不會寫文章啊,幸虧本人聰明伶俐,照葫蘆畫瓢還能糊弄一下。” 反正沒人,安樂也懶得憋腔調,想說啥說啥,麵前的神仙除了在他說壞話的時候顯靈過,其他時間一點反應都沒有,安樂覺得很放心,十分輕鬆。 紅豆餅和蘿卜絲丸子都是安樂在街上的鋪子裏買的,裝在油紙裏帶過來,他在廟裏找了個地方坐下,一邊吃一邊跟文曲星講話。 紅豆餅是甜的,內陷軟得像絲絨,外皮酥得像脆皮;蘿卜絲丸子是油炸的,蘿卜切成絲,裹著碎肉與澱粉一起炸過撈起來,鹹鮮解膩,和紅豆餅一口一個交替著吃,爽就一個字。反正這裏沒人,隻有一尊神仙,也不用講究形象,安樂吃飽以後就困了,幹脆翹起二郎腿眯著眼睛打了個盹。 零食還有一半沒有吃完,隱隱約約的油香甜膩味兒從油紙袋裏飄出來,似乎有種安神的作用,安樂就在這種香味裏睡著了。 等他醒來,伸了個懶腰,懶懶地說:“謝謝星官借地讓我睡了一覺。” 安樂活動活動筋骨,準備回去,他伸手去拿自己的零食袋子,抓到手裏猛地一愣。 袋子空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油紙袋,在他睡著之前,裏麵絕對還有一半的食物。 於是問題來了,他不可能睡著了夢遊把東西吃掉,中途也沒有其他人進過這個廟裏,所以是誰把他的紅豆餅和小丸子給吃了? 安樂抬頭看向文曲星君。 安樂:“……想吃直接說嘛。” 這星君還說安子悅貪吃,自己不也偷別人東西吃嗎。 安樂剛這麽想,連忙舉手護住自己的頭,說:“星君饒命,別打我,哎,你說你多見外,想吃東西了跟我打聲招呼不久行了?下次我給你帶好吃的。” 安樂再來的時候,特意帶了供品來,什麽烙餅啊銀絲卷啊醬牛肉啊,甚至還在銅像前麵放了一壺酒,他擺好那些吃食,望著銅像,銅像沒有反應。安樂想了想離開了廟宇,過了一會再返回查看,那些吃的東西一掃而空,隻留下空空的酒壺和碟子。 星君大人還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麵吃東西啊。 從那以後,安樂就時不時帶些吃食去廟裏祀奉星君,每次的食物都會不見了。 安樂就這麽在京城裏生活了一段日子,他沒搞清楚這次來鏡中世界的意義是什麽,好像一切都很平緩,就在這時候,安樂收到家鄉的來信。 信件比那些文書好懂多了,安樂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無非就是父親囑咐事業,母親嘮叨生活的一些話。 信裏再次提到安子悅的大劫一事,母親很擔心,千裏迢迢向得道的道觀求了平安符回來,隨著信件一起寄過來,再三叮囑兒子要多加小心。 安樂將平安符收到身上,若有所思,揣著信去了一趟文曲星君廟。 安樂站在星君的銅像麵前,仔細打量著文曲星,覺著他好像長胖了一點。 安樂摸摸下巴,在銅像前放上帶來的食物,朝著文曲星像拜拜,口中念念有詞。 “星君那些小吃很好吃吧?好吃你就多吃點,我繼續給你帶,不過呢……”他笑嘻嘻地衝著文曲星眨眨眼,說,“既然吃了那麽多,我有事情請星君幫一下忙,星君應該不會拒絕吧?” 文曲星:“……”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就是這個道理。 安樂說:“我媽說算命的給我算卦,說我命中有一次大劫,安全渡過這次劫難以後就能飛黃騰達。我也不知道那個劫難到底是什麽,不過星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能算出來,所以向我透露點唄。” 安樂說完,等著文曲星顯靈,可過了半天也沒有動靜,安樂繼續說好話:“星君不會這麽小氣吧,就提點一下下,讓我好提前做準備。” 文曲星還是沒有反應。 安樂假裝生氣,拿起銅像前的食物就走,說:“不幫忙就沒吃的了。” 就算這樣,廟裏還是一片安靜,隻要安樂不說話,便沒有任何聲音。 安樂也沒轍了,把食物放回去,說:“好啦好啦,我沒有那麽小氣,東西給你吃。”他這麽說著,“我知道天機不可泄露,你要是太為難就算了。” 他留下食物,歎了口氣,收拾收拾,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