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又問:“君……”那個人不能再稱作老師了,“君弈呢。”  蔣鳴玉說:“跑了。”  “是麽。”安樂好像並不感覺到驚訝,君弈要是那麽容易對付,何必糾纏兩世。  安樂對於君弈的事還有點沒有真實感,上輩子他毀了君弈飛升的機會,然後他又被君弈殺死,說起來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君弈說,安樂欠他的還沒還清,他一定會再找上門來。  “當時你中了蠱,顧不上他。”蔣鳴玉解釋道。  “對不起。”安樂小聲說。  他總在拖後腿。  蔣鳴玉抿抿嘴唇,不再說話。  於是,他們連夜趕往蔣家的祖屋,不是蔣述懷在n城的宅邸,而是那個離市區有一段距離的園林。  一路上安樂都不能動,他昏昏沉沉地靠在蔣鳴玉的肩上,腦子裏思來想去都是那些事。  他還沒從安子悅的經曆裏走出來,那些記憶說不清是屬於安子悅的,還是他的。  或許應該說他們已經密不可分,因為他們同樣都叫作安樂。  為什麽他轉世之後容貌與名字都沒有改變,他的穿越又是怎麽回事?  安樂無法思考,一想這些腦袋像炸開一般地疼。  蔣鳴玉察覺到他的難受,讓他靠得更舒服些,說:“你中的是幻蠱,那人早就將蠱蟲植入你的身體,鏡子就是引子,你一看見那麵鏡子,就會產生幻覺。”  原來鏡子裏的世界實際上是他幻想出來的,可是發生的那些事,一定不是他憑空想象出的。  安樂這麽想著,君弈讓他想起過去的事,是提醒他欠了債吧。  可誰欠誰的,誰又說得清楚。  “孽債。”安樂疲倦地閉上眼睛。  安樂的嘴裏竟然蹦出這種詞匯,蔣鳴玉不由地轉頭去看他。  一夜之間,安樂的下巴似乎尖了點,眼下的疲倦讓他看起來成熟了幾分,這種成熟讓蔣鳴玉有些許不適應。  小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長大了。  平時蔣鳴玉總覺得有罪惡感,現在安樂真的慢慢在成熟,他又不想讓小孩長大。  蔣鳴玉的心思,安樂不知道,安樂想的是有點不舍得把體內的幻蠱拔除掉。  他還有好多事情弄不明白,他知道那些事情的答案全在他的記憶裏,他需要幻蠱來刺激他的回憶。  他想再去夢中見那個站在大殿上,身穿黑袍的人。  說起來也奇怪,在夢中安樂對那人有清晰的印象,等他醒來之後再去回味,一切又變得那麽模糊不清,那人的身影像籠罩在迷霧中看不分明。  但安樂記得自己上了孽鏡台,結合晏之南曾經給他講過的地獄的事,安樂能猜到那人的身份。  安樂想多了就頭痛,閉著眼睛不再去想,跟隨著蔣鳴玉去往蔣家。  他們抵達蔣家園林的時候,甚至天都沒亮,趕路趕了一宿,安樂沾到蔣鳴玉臥室的床鋪,立即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來,發現一堆人正圍著他,把他嚇了一跳。  待他定睛一看,好歹裏麵有一個認得的,安樂連忙驚慌地喊:“崔秘書!”  崔秘書走上前,安撫安樂:“別害怕,他們都是來幫你把身體的蟲子引出來的。”  安樂這才發現那些人裏有的他見過,他們都是蔣家的天師。  解開他身體裏的蠱居然要這種陣仗,不愧是君弈,夠厲害。  雖然有點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嫌疑,但安樂對君弈的手段還是很有信心的。  估計解蠱的過程他還要遭罪。  這種結果也算是他自己作出來的,他理應承擔後果。  安樂認命地對天師們說:“來吧,我準備好了。”  天師們點燃符火,在安樂的身邊燒著一種藥材,那藥材好難聞,熏得安樂眼淚都流出來,在這種煙熏火燎中,天師們將安樂的衣服脫下。  臥槽,這是要幹嘛?他還是個處男啊!  結果安樂被翻了個麵,像鹹魚一樣趴在床上,天師們在他身上找準穴位,用銀針紮進穴位裏。  安樂很快就無法沒辦法胡思亂想了,劇烈的疼痛席卷了他。  銀針紮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這種火辣還算小事,令他無法忍受的是銀針顯然驚動了他體內的某種東西,那東西在他的四肢百骸裏到處亂竄,每動一下都帶來鑽心刺骨的疼。  君弈,臥槽你大爺。  安樂趴在床上眼淚嘩啦,一想起他之前還覺得君老師挺不錯就惡心,君弈肯定是在他們的接觸過程中給他下的蠱,那時候他還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老師模樣,安樂嘔得要死。  安樂就這麽被折磨了整整七天,這七天裏天師們定時過來給安樂施針,他一直朦朦朧朧,卻能分辨出蔣鳴玉沒來看他。  連崔喚都過來好幾次,安樂氣若遊絲地詢問崔秘書:“先生在哪裏?”  崔喚幫安樂擦擦疼出來的汗,哄著他說:“先生有其他的事,他在你睡著的時候來看過你。”  安樂不知道崔喚說的是真是假,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自從那天他坦白之後,蔣鳴玉的態度開始冷淡起來。安樂後來聽崔喚講才知道,蔣鳴玉一直在暗中調查學校裏到底是在害他,實際上蔣鳴玉已經鎖定了君弈,所以才能在第一時間跟晏之南一起趕到,將他從君弈的手裏救下來。  安樂心裏一陣難受,在蔣鳴玉為他奔波的時候,他還在隱瞞,最後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辜負了大佬對他的愛護。  安樂活活疼了七天,在第七天的時候,天師們圍住他,用銀針在他的穴位裏撚動,安樂死死咬著枕頭,汗水和淚水糊了一臉。  大佬不來也好,安樂不想讓蔣鳴玉看見他這種醜兮兮的樣子。  身體的那個東西躁動不安,瘋狂鑽動,似乎馬上就要破體而出。  最後天師們用小刀在安樂的後腰上割了一個小口子,從傷口冒出一隻烏黑發亮的甲蟲,甲蟲的殼上刻著詭異的紋路,蟲子被天師們取走用符火燒掉,安樂一陣痙攣,昏了過去。  過了幾天,安樂終於慢慢地找回身體的控製權。  他能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蔣鳴玉,可蔣鳴玉不在園林裏。  安樂迷茫地在冬日的假山與常青樹中轉了半天,終於確定了一點。  大佬是真的在生他的氣。  安樂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冬日的園林別有一番風情,冷而靜,淡而清,冬風吹過池水撩起波紋,麻雀在枯木上彈跳,在幽靜中添了幾分靈動。安樂裹著羽絨服蹲在長廊下吸鼻子,可憐巴巴地等著蔣鳴玉回來。  盡管崔喚總是說蔣鳴玉在處理別的事,等他處理完就回來了,可安樂本能地知道蔣鳴玉就是在躲他。  因為中了蠱還有後遺症,安樂暫時停課不去上學,他抱著手機給晏之南摳微信,晏之南說君弈從學校裏消失了,蔣家的人在追蹤他的蛛絲馬跡,晏之南讓安樂在沒確定安全之前,老老實實在蔣家待著。  仔細品品,晏之南話裏話外總有種爸爸式的愛操心,安樂察覺到這點後,心情複雜。  為什麽晏之南會跟著他轉世來到這裏?  這也是個謎啊。  不明白的地方簡直數也數不清,安樂懶得再想,跑回屋子裏,拿被子蓋住腦袋。  房間裏有暖氣,一點也不冷,可安樂想念蔣鳴玉的體溫,還是覺得不暖和。  他閉著眼睛,心裏難受,又不好意思委屈,他有什麽資格委屈呢?隻能咬著牙,逼迫自己快睡覺。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有人撩開被子,躺在他身邊,帶進來涼涼的寒氣。  安樂一下子就醒了,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身邊的蔣鳴玉,喃喃地問:“我是在做夢嗎。”  蔣鳴玉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問:“身體還疼麽。”  這話一出,安樂反應過來他不是在做夢,立刻一把抱住蔣鳴玉。  大佬還是關心他的!  安樂緊緊扣住蔣鳴玉的腰,生怕他再離開,慌亂地表忠心,說:“大佬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蔣鳴玉攬住他的背,說:“我沒有生氣。”  騙人,安樂在心裏說,不生氣會這麽躲著他麽。  蔣鳴玉捏著安樂的後頸,似乎在檢查他有沒有痊愈,安樂的身體還有點麻痹,捏起來木木的。然後蔣鳴玉的手順著安樂的背滑到後腰上,隔著衣服輕輕地撫摸他腰上的傷口,讓安樂微微輕顫。  蔣鳴玉說:“還要調養。”  安樂不敢逞強,說:“好好好,你讓我幹嘛我就幹嘛。”  蔣鳴玉停頓片刻,才說:“早這麽乖,就不會受這些苦。”  看吧,一向平淡的蔣鳴玉會說出這種諷刺的話,簡直是千載難逢,還說不生氣。  安樂往蔣鳴玉的懷裏鑽,說:“不苦不苦,隻要你不走,什麽都不苦。”  “你真是……”蔣鳴玉抱著懷裏的人,不知道該說什麽。  安樂怕蔣鳴玉不解氣,急忙說:“不用對我心軟,請殘酷地對待我!”  蔣鳴玉:“……”  再大的氣也被這個皮皮孩哄好了,蔣鳴玉捏著安樂的下巴,讓他從自己懷裏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怎麽舍得。”  安樂聽了這話,紅暈爬上他的臉龐。  ……大佬說這種話,會讓他誤會的。  安樂不敢看蔣鳴玉深邃的眼睛,目光到處亂飄。  蔣鳴玉接著說:“但還是不爽。”  他護著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身處危險,讓他非常惱火。  不能再因為怕安樂化掉,而不把他含在嘴裏。  哇,大佬居然會用“不爽”這個崩人設的詞,真的是氣瘋了。  安樂傻了,終於與蔣鳴玉對視,緊張地問:“那、那怎麽辦?”  蔣鳴玉修長的手指固定住安樂的下頜,朝著他低下頭,啃上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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