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殿下不是要考黃太史的四帖香嗎?”祁垣一揖,昂然道,“既然是鬥香文會,那便痛快比試一番,誰贏了誰來挑伴兒便是了。我才不要被人挑。”最後一句聲音雖然小了許多,但還是讓上麵幾人聽了個清楚。陸星河始終麵色冷冷清清,聽這話倒是不覺一笑,半開玩笑似的看他一眼:“如此,祁兄若是贏了,想挑在下也是可以的。”太子微微頷首:“如此倒也公允。”他說完頓了頓,徑直問:“恬澹寂寞,非世所尚,此為何香?”、祁垣道:“深靜香。此香需海南沉水香二兩半、脛炭四兩、白蜜五兩、窖藏四十九日,再加婆律膏三錢,麝香一錢,安息香一分,調製成香餅。”此言一出,眾人愕然。太子驚訝道:“你連香方都知道?”祁垣一愣,更驚訝:“不比香方比什麽?”黃太史四香都非黃庭堅所作,隻不過因他出名而已,香方也不算秘密,起碼幾大香戶都是知道的。祁垣隻當要考的是香方,看誰記得精準,卻不知常人連四香的特性都未必記得住,哪裏還能背過香方?他一臉茫然地看著太子,又看了看提出比試的文池。文池也十分驚訝,見狀忙解釋道:“隻需將香名跟特性對上即可。”祁垣:“……”隻對香名?這跟過家家有什麽區別?果然文人玩的跟他們這些香戶就是不一樣。祁垣麵色複雜的點了點頭。太子卻道:“若你能記得香方,一同說出來也無妨。如果答得好,對一樣你便可以多選一人,如何?”說完吩咐一旁的內侍,將香藥局的管事找了過來。祁垣眨眨眼,見那管事捧著厚厚的冊子,緊張兮兮的翻著比對,心想著這簡直是小題大做,這當官的還不如自己呢。太子看他渾然不緊張的樣子,不由來了興趣,看看方成和,又看看徐瑨,故意逗他:“如今你已經答對一道,你打算先選誰?”祁垣抬手,正要說話,就聽徐瑨和方成和同時重重一咳,隨後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祁垣:“……”第66章 祁垣本來是要選徐瑨,但是方成和的強烈暗示,讓他忍不住又猶豫了。他記得那個武安侯也曾為難過方大哥,幸虧當時方成和機靈,拿畫砸了那幾人之後跑開了。“我選方大哥。”祁垣道,“謝殿下。”有內侍早就得了囑咐,專門設了長席,上麵照舊擺上瓜果、蜜餞、香藥等物。方成和彈了下衣服上的灰塵,隨後整衣朝太子一拜,得意地先坐了過去。太子看向徐瑨,見後者臉色一黑,很不滿意的樣子,促狹地笑了起來。再考剩餘三帖,意合香、意可香、小宗香,祁垣果真如數家珍一般,將香品的特性,材料炮製,合香手法一一講來。直把那香藥局的管事唬得一愣一愣的,連連看了他好幾眼。祁垣並不覺得如何,第二帖答對之後便立刻催著徐瑨坐了過來,至於最後倆人,他卻犯起了難。陸星河雖然跟他才開過玩笑,但好歹是個太子伴讀,祁垣可沒膽子去跟太子搶人。至於剩下的幾人,倒是隻有任彥讓人擔心了。祁垣很不樂意地撇撇嘴,他在國子監時便跟任彥處處不對付,這會兒自然不想管。但轉念又想,徐瑨好歹是這人表哥,如果任彥被抓過去作陪,徐瑨恐怕也要為難。思來想去,隻得把人選過來,又小心機地在讓方成和過去挨著坐。方成和笑得很是得意,一口一個聽“師弟”的,坐下之後卻又讓徐瑨換位置,隻說自己要給祁垣布菜。徐瑨隻得跟他調換過來,然而換好後卻又笑著提醒祁垣:“第四位,不若就選慎之?”阮鴻最愛湊熱鬧,一聽這話,當即不管不顧的擠了進去。如此一來,長席上的五個人倒是齊了,隻是阮鴻向來看不慣任彥,任彥又嫌棄方成和,方成和又頭疼阮鴻,幾人才坐下便開始換來換去,半天不得消停。大家都往這邊看,徐瑨倒是沒事人一般,讓祁垣坐最邊上,自己給剝了柑橘放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祁垣一邊吃東西一邊怕那邊三個打起來,伸頭伸腦,擔心的不行。陸星河見狀不由彎了彎唇,雖然笑容清淺,但仍是讓太子十分意外。“難得看你這麽開心。”太子側過臉,遲疑了一下,低聲問他:“你很喜歡他?”陸星河點了點頭。太子更覺詫異,祁垣已經幾年沒出伯府大門了。陸星河整日在東宮,也從未去過忠遠伯府。“當年麵聖之時,曾和祁公子有過一麵之緣。隻不過當時的他跟現在不太一樣。”陸星河見太子吃驚,主動解釋道,“其實當日考策論,祁公子的心術和見識遠在我和文池之上。我對他是真心敬服。”他一時動容,不覺自稱起了“我”,不像平日裏隻“臣”來“臣”去的。太子心底雀躍一些,含笑道:“都知道父皇愛聽諛辭,他當年肯獻萬言策,針砭時弊,比當今朝廷的監察禦史不知道高出多少。也難怪你和文池都稱讚他。”他的聲音雖然低,下麵的人聽不到,但文池就在右側,將倆人的對話皆聽的一清二楚。陸星河卻又道:“是,當日廷試,祁兄最有光明俊偉之象,當為第一,文兄獻策典顯透徹,是為第二。我遠不及他倆。”“你過於自謙了。”太子笑笑,不由回頭去看文池。文池仍低眉順眼地在一旁剝著幾樣幹果,碟子裏已經幹幹淨淨的放了幾枚果仁,皆是自己最喜歡的幾樣。太子微微皺眉,想起這人從進入東宮之後便這樣,處處投自己所好,一向比自己的貼身內侍還要體貼。他也一度沉迷,然而每次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這岌岌可危的儲君之位,他又不得不驚醒,並警惕起來。當年的三才子,父皇原本是為自己選的儲相,哪想到如今傻了一個,誤了一個,而今日殿中的士子,似乎也各有各的心思,能為自己所用的不多。太子不覺心情低落下來,對文池道:“別弄了,孤不想吃。”文池應了一聲“是”,隨手將一碟果子賞給了旁邊的內侍,安安靜靜坐好,仿佛這些再正常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