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龍當歸海,落葉當歸根。


    對於一個擁有基本自我認知的個體來說,所謂的歸屬感是十分重要的東西。


    因為有了歸屬感才能帶來足夠的安全感。


    薩菲爾對此深有體會。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沒有絲毫安全感,即便是見到了對她來說比較熟悉的阿蕾奇諾,一開始她也是不敢與對方交心的。


    因為沒有歸屬感,所以就沒有安全感。


    直到她開始融入壁爐之家,她獲得了第一個棲息地,擁有了自己的家人,那時候,她有了家。


    後來,她來到璃月,見到了鍾離以及眾仙,隨著與他們的接觸,薩菲爾終於把璃月當做了自己的故鄉,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還建立在璃月人們的熱情與主動上。


    愚人眾的其餘人或多或少都有著這樣的情節。


    每個人都在尋找著自己的歸宿。


    羅莎琳渴求一個不悲傷的世界,多托雷追求真理,他們都有自己的執著。


    斯卡拉姆齊卻一直都在追尋自己存在的意義。


    是的,他從未認為至冬就是自己的歸屬,他如無根之萍,隨波逐流,隻是恰好漂泊到了名為至冬的地方。


    在一連串的謀害與陰謀中,成為了那個被掌控的棋子。


    “我不想的。”斯卡拉姆齊神情落寞,在代表著過去的自己的純白少年麵前,他卸下了自己的偽裝,露出了脆弱的自己。


    “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呢,要麵對如此的命運。”他喃喃自語,純白的少年安靜聆聽。


    “沒有人會接納我,你知道嗎,我曾以為她是不同的。”他的眼中有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光,“因為在深淵之中,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與我類似的東西。名為抗爭的精神,我曾以為,她會接納我的。


    但她沒有,到頭來,還是利用,以及羞辱。隻是因為一句話,她毀了我的一切,明明…明明我是發自內心想要幫忙的。可她看不到。”


    “也許是看到了,但沒有做出你希望看到的選擇。”純白的少年抱住了自己的雙腿,語氣很輕。


    斯卡拉姆齊自嘲一笑:“是啊,所以這不是更顯得我如此可笑嗎?像個搖尾乞憐還被無情拋棄的可憐蟲,什麽都沒了。”


    純白少年靜靜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們代表著斯卡拉姆齊的兩種心境,有善有惡,但他們同樣迷茫,因為在孤獨與無助這方麵,他們是一樣的。


    外界,影已經修複了斯卡拉姆齊的身體,可對方並沒有第一時間醒過來。


    八重神子微微皺眉:“傷得這麽嚴重嗎?這都醒不過來?要不薩菲爾你給他搓個治療?”


    薩菲爾白了屑狐狸一眼:“這裏是一心淨土,他的身體與雷電將軍構造差不多,經過影的修複已經不存在肉體的損傷了,出現這種情況,原因是心靈。”


    “那怎麽辦?要不要用狐狸小姐秘法試試?”八重神子對靈魂還是有點研究的,如果需要,她倒是可以搭把手。


    薩菲爾搖了搖頭:“用不著,這就是我想要達到的效果。”


    說著,她伸出手,食指上亮起了一個白色光團。


    這是她結合了阿如和希兒的夢貘研究出來的東西,通過逆向施展夢遊諸境法,塑造一個以假亂真的幻境,在那裏,她可以重現出很多場景,讓陷入幻境的人做出選擇。


    但是這個能力限製很大,隻能對徹底失去意識的人使用,也就是說,對戰鬥是毫無幫助的,最多能用來惡作劇。


    “你們相信平行時空嗎?”食指停在在斯卡拉姆齊的額前,薩菲爾突然出聲問道。


    影和八重神子同時看向她,眼中帶著詫異。


    薩菲爾知道她們倆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有此一問,於是輕笑著解釋道:“我們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引發不同的後果,這叫可能性。


    有學者提出猜想,其實我們的世界並不是單一的,而是有著無數平行世界,平行世界之中生活著做出了不同選擇的我們。


    然後那些個體又作出不同的選的,再形成更多平行世界。就這樣一環套一環,形成了無數的世界。”


    “這和這孩子有什麽關係呢?”影疑惑地問道。


    薩菲爾指尖的光團開始變得耀眼:“看看吧,如果讓他回到那時候,他會作出怎樣的選擇。”


    還在自怨自艾的斯卡拉姆齊隻感覺自己眼前一花,隨後就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身著一身潔白的衣袍,出現在了一處華麗的庭院之中。


    “借景之館…”他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一處地點,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


    過了許久,斯卡拉姆齊才站起身,四處看了看,然後大聲道:“阿芙羅拉!我知道是你在搞鬼,出來!”


    “誒呀,他怎麽立刻就意識到是你在搞事情了?”發出聲音的是八重神子。


    緊接著就是薩菲爾萬分無奈的聲音響起:“你能不能不要一驚一乍的?隻要不說話他不就發現不了了嗎?現在你讓我怎麽演下去?”


    影扶額,她就不該對這倆貨抱有什麽幻想,這倆家夥全是在關鍵時刻十分靠譜,但隻要情況不那麽緊急立刻就離譜到沒邊的家夥。


    正當她準備現身的時候,薩菲爾按住了她,然後先一步顯露了身形,出現在斯卡拉姆齊的眼前。


    看著麵帶微笑,俏生生站在自己麵前的薩菲爾,斯卡拉姆齊心底有些發怵,因為他已經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女是他絕對無法戰勝的存在了。


    “怎麽不說話?你不是找我有事嗎?”薩菲爾教教俺斯卡拉姆齊隻是瞪著眼睛,於是主動開口詢問道。


    斯卡拉姆齊深呼吸了幾口氣,他明白,八重神子和雷電影大概率還在暗處看著,但這對他來說不重要,他關心的隻有薩菲爾。


    壓下心頭產生的隱隱恐懼,斯卡拉姆齊沉聲道:“阿芙羅拉,平心而論,我和你之間並沒有直接的衝突。”


    “嗯,是的,不僅如此,你本該是我在所有同僚中除了阿蕾奇諾以外最親近的那個。”薩菲爾點頭承認了二人的關係。


    聽到她這個回答,斯卡拉姆齊更生氣了:“所以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羞辱我,你覺得很有趣嗎。”


    “你覺得這是羞辱嗎?”薩菲爾反問道。


    斯卡拉姆齊都氣笑了:“難道不是嗎?你毀了我的一切,然後再按著頭讓我承認自己的一無是處,這不是羞辱是什麽?”


    “唔…你是這麽理解的嗎?毀了你一切的人,你覺得是我,也就是說,在你看來,那個大機甲依舊重要到任何東西都無法比擬嗎?”薩菲爾故作疑惑地問道。


    斯卡拉姆齊表情一滯,他絕不是這個意思,但薩菲爾除此之外並沒有真的毀掉他什麽東西。


    就在他苦思冥想想要理清楚頭緒的時候,薩菲爾又接著道:“至於把神之心塞到你的身體裏,讓你體驗一下夢寐以求的感受,在你看來,是貶低你…我以為那叫做讓你認清自我呢。”


    “…”斯卡拉姆齊表情猙獰,想說的話全都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因為他沒辦法否認,薩菲爾說的都是真的。


    經此一役,他徹底認清了現實,他確實不具備掌控神之心的力量,更重要的現實是,即便是獲得了神之心,他都不是現在的薩菲爾的對手。


    對方早就把他拋在了身後,甩得看不到影子了。


    他突然有些悲傷,也顧不上影和八重神子躲在暗處觀察這件事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深淵的時候,我明明那麽照顧你…那時候你就在藏拙,你一直都在耍我。”


    “沒那麽嚴重,至少在深淵的時候,我確實就那麽點本事,不是你的話,我走不出來。”薩菲爾語氣輕鬆地闡述了自己以前的弱小。


    強者不會避諱自己的過去,因為那是成長的證明。


    斯卡拉姆齊自嘲一笑:“是啊,那時候…可你是怎麽對我的呢?你這個…卑劣的,比背叛者更惡劣的家夥。”


    “我以為我對你已經很好了,你看不出來嗎?”薩菲爾坐到他的旁邊,抬頭欣賞著借景之館的景色,這是斯卡拉姆齊記憶中最美麗的地方。


    她的話讓斯卡拉姆齊嗤笑不已:“好?”


    “是啊,不然的話,你以為,就憑你在黃金屋對我做的事,你能走得出璃月嗎?多托雷已經死透了,摩拉克斯動的手,你覺得你在他麵前能夠撐住幾個回合?


    他沒把你拆成零件打包寄到天守閣已經是我幫你說話的結果了。”薩菲爾看了看影和八重神子躲藏的地方,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


    影眸子暗沉,她明白,薩菲爾說的是真的,畢竟千裏迢迢跑到稻妻來要人,摩拉克斯已經做過一次了。


    斯卡拉姆齊沉默了,他辯不過薩菲爾,但心中始終有道坎邁不過去,這種感覺他說不上來原因,反正很不好。


    見斯卡拉姆齊陷入沉默,薩菲爾也不著急,她的時間還有很多,可以讓對方慢慢想。


    在斯卡拉姆齊沉思的時候,薩菲爾也沒有閑著,她緩緩說著斯卡拉姆齊一直都忽視的問題。


    希望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改善一下他和影的關係。


    “既然你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脆弱,就應該明白,你那個媽真不是故意折騰你,當然,我承認她這個母親當得很失敗,甚至可以說是我見過的最爛的母親。


    又不溫柔,也不操心對孩子的教育,自己是個笨拙的武者就不說了,連飯都不會做,真的多是要多失敗有多失敗…”


    影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八重神子拚命咬著嘴唇,把這輩子所有的傷心事都想了一遍,好懸沒有笑出聲。


    但她依舊感受到了身邊傳來的殺氣,對此,八重神子隻能默哀。


    “我有過兩位母親。”薩菲爾抬著頭回憶著自己的事,提到了自己的過去。


    在場的其餘人都豎起了耳朵,薩菲爾的過去一直是個迷,很多人都知道她是哈艮圖斯,但隻是這個身份是說明不了問題的,而且既然是轉世,那麽她之前經曆了幾世還是個問題。


    “我在那個世界有個母親,她是個普通人,對我很好,給了我一個母親能給我的一切,關愛、教育、陪伴,即便是偶爾的爭執,在現在的我看來都是彌足珍貴的回憶。


    哈,因為已經見不到她了嘛。她陪我走了二十多年,時間很短,但,這是我對母親這個詞的理解,幾乎都是她帶給我的,她的身份就是母親,她對我的愛就是母愛。”


    斯卡拉姆齊安靜聽著,突然又插話道:“聽起來你曾有個幸福的童年,短暫的二十年,她給你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可是你告訴我這些,是在嘲笑我嗎?嘲笑我未曾體驗過這樣的感覺?”


    “不,我在嘲笑那個已經開始無能狂怒的家夥。”薩菲爾自然能夠感受到暗處的影散發出的殺意,不過她無所謂,影一刀還砍不死她,“一個平凡的女人,用短短的二十年給了我她五百年都沒能給你的東西。”


    斯卡拉姆齊突然捂著額頭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笑著笑著,他又有些悲哀,他也曾是個渴望得到關注的孩子,可惜,那份渴望最終被埋藏在了心底,將他逐漸帶入深淵。


    很快,他就不去想這些了,接著問道:“還有一個呢,你不是說你有兩個母親嗎?多說說這種事,我愛聽。”


    “還有一個啊…不記得了。”薩菲爾微笑著說道,“她把我生下來之後就死了,被燒死的。因為她和我父親的結合不被允許,所以,她死了。”


    斯卡拉姆齊愣住了,暗處的影和八重神子也愣住了,這事從未聽薩菲爾與任何人說過,是屬於她自己的秘密。


    薩菲爾往後靠了靠,用胳膊肘撐著地麵:“我不知道她的長相,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無視了倫理和法規,生下了我,讓我以一個孽種的身份活在了世俗的偏見之中。


    要說她給了我什麽,那就是生命吧,哦,還有名字,薩菲爾,就是她給我起的名字。”


    八重神子瞳孔驟縮,這件事她聽狐齋宮提起過,那個叫做尼古拉斯的家夥,曾經追問過薩菲爾名字的由來,大概率就是這個。


    她與影對視了一眼,同時選擇了沉默,薩菲爾對斯卡拉姆齊的勸解應該到關鍵時刻了,現在可不能出聲打斷。


    斯卡拉姆齊皺著眉,設身處地地想了想,然後問道:“你…恨她?”


    “恨過。”薩菲爾很坦然,“畢竟,如果不是她,我本無需承受那麽多惡意,吃那麽多苦頭。


    她和我的父親處於兩個完全對立的…宗族…你就這麽理解吧,也可以當做國度,區別不大。總之,雙方戰爭不斷。


    作為他們冒天下之大不韙誕生下來的孩子,我被母親那邊的人養大,然後他們帶著我,去與父親所在的國度打仗。”


    “你的父親呢?”斯卡拉姆齊覺得這事兒有點過於殘忍了,即便他這樣的人也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事。


    薩菲爾攤了攤手:“死了啊,在我出生之前,死在了戰場上。


    真幸運啊,對吧,不然的話,我說不準還得把他幹掉呢。那樣的話,不就更慘了嗎?所以我一直都覺得他能死那麽早真是太好了。”


    “…”斯卡拉姆齊陷入沉默,他被薩菲爾徹底帶亂了節奏,已經陷入了對方的過去,徹底忘了自己的事了。


    過了很久,他才輕聲開口:“其實,你也不容易。”


    “嗬…還是說說你的事吧,關於你的經曆,你犯下的錯,以及後續的打算。”薩菲爾朝著影和八重神子招招手,讓她們都過來。


    影和八重神子表情僵硬地走上前來,看著坐在地上的薩菲爾和斯卡拉姆齊不說話。


    斯卡拉姆齊也看了看她們,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處境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至少,影給過他一個金飾,讓他在稻妻暢通無阻。


    隻是受到蒙蔽與利用,他忘記了這一點,隻是一味地認為自己被拋棄了。


    因為執著於尋找到自身的價值與報仇而忽視了一些重要的東西,這才是他心中始終邁不過去的那道坎。


    現在他要試著找回曾經失去的東西以及贖罪,這條路很難,但他必須走,而且現在,正是邁出第一步的時候。


    怔怔地看著影,斯卡拉姆齊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情緒緩緩開口:“抱歉,請恕我無法說出那個詞,巴爾澤布。一直以來,我做錯了很多事,我知道這一切無法彌補。


    所以,無論你準備如何處置我,我都沒有意見。”


    “愚鈍,若要處置你,你早已死了千百遍了。現在還說出這種話。”影心情很差,不自覺就開始斥責。


    八重神子趕緊拉住自己的閨蜜不讓她接著說,這孩子剛被薩菲爾pua地有回轉的跡象,再被她這麽一罵又回去了,那薩菲爾估計是肯定要撂挑子不幹的。


    影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辭過激,歎了一口氣,然後才道:“既已意識到錯誤,那我也不多做責備,畢竟,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說著她剮了薩菲爾一眼,顯然是對她的話十分不滿。


    薩菲爾隻是微笑著看著影,也不說話。


    過了許久,影才揮了揮衣袖:“回稻妻吧,我會讓人建起雷電五傳事件中所有受害者的神龕,你在意識空間中日夜供奉五百年,以此懺悔。


    其中,神裏家與楓原家,要親自登門乞求諒解。


    還有,既然毀滅了鍛刀術的傳承,那就負責複興這個技術吧,我會教導你相關技藝,今後,就由你承擔複興雷電五傳的責任吧。有問題嗎?”


    “我沒有意見。”斯卡拉姆齊回了一句就不再說話。


    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八重神子與依舊微笑的薩菲爾,冷哼一聲,帶著斯卡拉姆齊離開了。


    “就這樣結束了?”八重神子挑眉,這話是問薩菲爾的。


    薩菲爾幹脆躺在地上,歎息道:“這個世界本就不是公平的,神明在任何時候都是有特權的,五百年的思過,嗬…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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