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足夠強大的時候,他想做的事是不需要親自動手的。


    比如這一次。


    薩菲爾進入帳篷休息,帳篷是蝶安奈拉安排的,還很貼心地準備了一個小桌子。


    她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撐著頭思索著。


    她當然不是在思考關於塔尼特部族的事情,在她眼裏,這邊的幾個人根本不足以引起她的注意,翻手可滅罷了。


    她在考慮其他事情。


    而佐婭則是來到了她的帳篷中,一言不發,半跪在地,也不做聲。


    佐婭來了,薩菲爾自然也就不可能繼續思索自己的事了,她偏頭看了看跪伏在地的佐婭,微微蹙眉。


    佐婭雖是壁爐之家出去的,畢竟不是她的嫡係,所以她們之間沒那麽熟稔,佐婭也不是很了解她。


    但她很清楚佐婭的想法,所以開口道:“如果覺得我的做法不合理可以直接說,沒必要用這種態度來跟我表達立場。”


    “沒有,薩菲爾大人,我隻是不太理解,還沒想好要怎麽問。”佐婭低著頭,薩菲爾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過這一切對薩菲爾來說也不是什麽問題,她輕笑一聲:“這副嘴硬的樣子倒是有些可愛,你是接受不了我隨意送出了你的研究成果,對吧?”


    “屬下不敢。”佐婭回答道。


    她確實不敢抱怨,但她敢跑到薩菲爾眼前來表達不滿。


    薩菲爾看著這個曾經一同生活在壁爐之家的女孩,搖了搖頭:“修理好那種巨大的遺跡重機是個功績,我也沒想抹殺掉你的成績。”


    “那麽為何大人要…”佐婭驚訝地抬起頭,露出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眶微紅,顯然是委屈了。


    薩菲爾扯了扯嘴角,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是不是我平時對你們太仁慈了,你都敢跑到我眼前來哭了?”


    佐婭趕緊抹了抹眼角,壓下心頭的委屈。


    不得不說,她敢這麽做確實有這方麵的原因,但這話可不能隨便說,不然會被殺的。


    “算了,你起來吧。”薩菲爾感覺有些無趣,“芭別爾想通過馬塞拉的事情向我潑髒水,但是阿薩裏格卻把髒水潑了回去,你能理解其中曲折嗎?”


    佐婭懵懂搖頭,說實話,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薩菲爾見她這無知的樣子也沒惱,而是耐心地解釋道:“阿薩裏格有異心,他想要背叛芭別爾,帶著馬塞拉的腦袋來這裏想必是芭別爾的主意,而傳的話也應該是指向我的才對。


    雖然我不知道芭別爾憑什麽會認為這樣傳話會對我不利,但她這麽做就是在挑釁我。


    而阿薩裏格,他化解了芭別爾的陰謀,他以為這樣我會對他高看一眼,所以這件事,相當於是他的投名狀。


    隻可惜,他小看我了,或者說,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他的這個投名狀,份量不夠。”


    “明明大人想的話,可以直接殺死馬塞拉的,為何要如此麻煩?”佐婭一時間也沒了研究資料的事。


    薩菲爾挑眉:“你知道我想殺他?”


    “大人眼中的殺意做不了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佐婭十分肯定地點頭,這話換成任何一個執行官在這邊,她都不敢說,但是她敢對薩菲爾講。


    薩菲爾突然站起身,看向了帳篷外,正在忍不住向這邊偷看的塔德菈:“但終究不是我出的手,不是嗎?”


    說著,她拿起桌上的一疊信件,上麵是一個人的類似於日記的東西,這其中記載了很多塔尼特部族的人死去的事,包括哲伯萊勒墜崖一事。


    “馬塞拉得死,芭別爾也要死。”她的眼中閃著猩紅色的光芒,“我給芭別爾遞去一把刀,這把刀轉眼就割下了馬塞拉的頭顱。


    芭別爾很果斷,她大概覺得自己的過段會換來愚人眾進一步的支持…”薩菲爾語氣幽幽的,佐婭心頭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這娘們可不像個好人!


    薩菲爾不知道佐婭的想法,自顧自道:“現在,第二把刀…也送出去了。”


    “大人,會收回嗎?”佐婭更關心自己辛辛苦苦研究出的資料。


    薩菲爾看向她,過了幾秒才粲然一笑:“我為什麽要和你搶功績呢?你是覺得我身上的功績還不夠多嗎?”


    “沒有!”佐婭低下頭,語氣也輕鬆了不少,她現在完全懂了!


    薩菲爾見她明白了,微微點頭,這姑娘雖然靈性不足,有點呆板,但腦子還是有的。而且,這樣的人,有什麽想法都會說出來,不至於暗戳戳幹些見不得人的事,用著放心。


    肯定了佐婭,薩菲爾便吩咐道:“通知下去,原地休整一日,我們就回去。”


    “為何要一日?這…”佐婭剛想問,就猛然意識到了,“大人的意思…是準備留給那些人一些準備時間?”


    “好戲想要開幕自然是需要精心雕琢的,這需要時間。”薩菲爾點頭。


    佐婭了然,然後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麽,那些怪異的棋子呢?不要了嗎?”


    “扔到神之棋盤那邊吧,有人用得上。”薩菲爾擺了擺手,讓佐婭出去了。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日,愚人眾的一行人在薩菲爾的故意拖延下,直到中午才開始收拾營地。


    塔德菈在過了一夜之後平複了很多,這時候正悶悶待在薩菲爾身邊可,她想要幫忙,卻不知道該如何幫那些人收拾,因為貿然上前可能會有點礙事,所以隻能跟在薩菲爾身邊看著了。


    見小獵鷹這副模樣,薩菲爾知道她多半是想通了,但還不確定對方的想法,於是開口問道:“在想什麽?”


    “執行官大人從一開始就是想要殺了馬塞拉的吧?”塔德菈一開口,不遠處的蝶安奈拉動作都慢了幾分。


    雖然一個小家夥還不至於能對薩菲爾產生威脅,但她不會容許薩菲爾身邊有個圖謀不軌的。


    薩菲爾倒是不在意,她十分放鬆地問道:“何以見得?”


    “眼神。想殺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塔德菈說著,又頓了頓,“也可能是你故意的,故意讓我看到你的眼神。”


    薩菲爾嗬嗬笑了:“你年歲不大,倒是有幾分心機了?我故意讓你察覺我對你的父親起了殺心?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塔德菈搖頭:“我不知道。”


    她隻是猜測,薩菲爾行事過於詭異,連帶著她的那些部下所做的事都讓人十分在意。


    塔德菈總覺得這些人做什麽事背後都有深意,她現在有點疑神疑鬼。


    “不知道,就別想了,說說你自己的想法吧。馬塞拉死了,你徹底自由了,以後想做什麽都不會有人逼迫你了。”薩菲爾順手接過佐婭遞過來的一些文件,看了兩眼又收好。


    塔德菈自己也很猶豫,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馬塞拉死了,芭別爾殺的,卻是因為薩菲爾的一句話。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又該恨誰。


    說實話,她不喜歡自己的這個父親,他們之間沒有感情,馬塞拉一直都是把她當做獵鷹培養的,但,她沒那麽優秀,所以讓馬塞拉很失望。


    她不想的,可她沒有辦法。


    自己短暫的十幾年人生都是在隨波逐流,現在突然讓她考慮今後的人生,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不知道。


    “想報仇嗎?芭別爾和馬塞拉不對付,除掉馬塞拉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如今得償所願了,你要不要去收點利息?”薩菲爾笑容很冷,天使的麵龐上帶著惡魔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讓塔德菈忍不住膽寒,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報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當然得報仇。


    塔德菈呼吸急促,她心動了。


    薩菲爾自然看得出來塔德菈的想法,她的眸中笑意更深了。


    不過,她還是開口了:“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這一次返回,我們不一定會見到芭別爾。”


    “她要跑?”塔德菈立刻警覺。


    但薩菲爾搖了搖頭,見愚人眾先遣隊們已經收拾完畢了,索性開始往塔尼特部族的方向走去:“她又沒得罪我,為什麽要跑?再說了,她不覺得自己會被我殺死呢。”


    會殺他的,另有其人,而薩菲爾要做的,自然是杜絕塔德菈殺死芭別爾的可能性。


    一開始她打算用更強硬一點的手段來處理的,沒想到阿薩裏格那個二五仔會跳出來,順著對方的思路來的話,薩菲爾倒是發現了一個更柔和的路子。


    或者說,更徹底的政策。


    隨著距離的接近,一行人聽到了巨大的轟鳴聲,還夾雜著爆炸聲。


    聽到這樣的聲音,薩菲爾和佐婭對視了一眼,知道,事情成了。


    塔德菈和哲伯萊勒有些緊張,腳下不自覺放快了幾分。


    薩菲爾算了算時間,感覺也差不多了,等他們到達,早該塵埃落定了,所以就沒攔著他們,而是讓其餘人提了提速,跟著哲伯萊勒和塔德菈向著塔尼特部族奔去。


    塔尼特部族外,一座巨大如山峰的遺跡重機正站立在山崖邊,帶給部族中所有人莫大的心理壓力。


    芭別爾站在遺跡重機前不遠處,眸光微沉:“阿薩裏格!你想做什麽?”


    沒錯,把遺跡重機開過來的人就是阿薩裏格,薩菲爾給了他佐婭研究出的全部內容,阿薩裏格對遺跡重機本就有一定的研究,他帶著人好好修理了一下遺跡重機,現在這台機器已經重新啟動。


    雖然因為能量不足,隻能勉強開啟,挪到了這裏,但也夠了。


    通過遺跡重機的激光武器,他完全可以威懾塔尼特部族的所有人。


    阿薩裏格意氣風發:“芭別爾,你表麵恭順,背地卻心思歹毒,妄圖背叛執行官大人的事我已經察覺,而且也告訴了她。”


    “你說什麽?”芭別爾一愣,她沒想到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孩子居然背叛了她,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看到芭別爾錯愕的神情,阿薩裏格冷笑:“你覺得,事情敗露,你還能有好下場嗎?暗殺執行官,你會引來至冬國不遺餘力的打擊報複的。


    看到這個大家夥了嗎?至冬人把他們的研究資料都給了我!我掌握著你們無法企及的武力!


    想要獲得這些,自然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芭別爾…主母,您就略微犧牲一下吧。”


    “你!”芭別爾感覺到了心痛,她確實不喜歡薩菲爾,也想過背叛,但是絕對沒有阿薩裏格說的那樣。


    塔尼特部族的其他人因為這幾天的事其實都對薩菲爾很不滿,這個人一來到這裏就因為她死了兩個人,很多人覺得薩菲爾是個古怪的家夥,不想接觸她。


    但是如今聽到芭別爾所做的事,他們意識到,芭別爾這一次是把薩菲爾往死裏得罪了,如今,阿薩裏格跑回來就是來奪權的,他們也必須得站隊了。


    跟著芭別爾無疑死路一條,而阿薩裏格看起來似乎是徹底倒向薩菲爾的,那樣應該能活。


    在生命的威脅下,要做出什麽選擇已經一目了然了,沒人會陪著芭別爾去死。


    於是,在芭別爾無力的爭辯下,阿薩裏格將其捆縛了起來。


    芭別爾被抓住,心底其實還留存著一絲希望,畢竟她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麽,隻要薩菲爾來了,這點程度的事情,不至於會要了她的命。


    大不了,她徹底服軟就好。


    一個主母還是比較有價值的。


    但很可惜,她這麽想不代表其他人同樣如此認為,特別是阿薩裏格。


    他也很清楚芭別爾所做的事,畢竟他就是那個傳話的,如果讓芭別爾和薩菲爾見麵,這個女人一求饒,薩菲爾剛好心情不錯,寬恕了對方怎麽辦?


    到時候芭別爾還是主母,他阿薩裏格算什麽?


    想清楚這些關節,阿薩裏格心一橫,直接舉刀劈向了已經沒有了反抗之力的芭別爾。


    在芭別爾震驚與恐懼的目光中,長刀揮下,血花飛濺。


    塔尼特部族的主母,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族人手中。


    其他人看到如此果決的阿薩裏格十分震驚,但他們不敢多嘴,因為阿薩裏格背後的人可是愚人眾執行官啊。


    阿薩裏格長舒一口氣,芭別爾死了,這個塔尼特部族,以及那高大的遺跡重機都是他的,未來,他會成為這個沙漠之中高不可攀的王。


    他絲毫沒有因為親手殺死自己的女人而低落,畢竟,等待著他的,是更高的權力,他早就不想受這個臭女人的擺布了,甚至,他這兩天腦海中時不時還會浮現出薩菲爾的身影。


    與芭別爾相比,薩菲爾確實看起來青澀很多,但越是青澀的小姑娘,越是對他具有吸引力。特別薩菲爾還不是沙漠裏的女人,那白嫩的肌膚總是會讓他忍不住想入非非。


    當然,這種齷齪的心思他不敢說出來,有些東西心裏想想就好,說出來的話,就離死不遠了。


    阿薩裏格很清楚這個道理。


    終於,在薩菲爾的帶領下,愚人眾一行人回到了塔尼特部族的營地。


    迎接他們的自然是阿薩裏格與其餘族人,這其中不乏一些眼神帶著仇恨的人。


    在塔尼特部族的人眼中,阿薩裏格就是再狐假虎威,要不是薩菲爾,芭別爾不會死,這些人都是芭別爾一脈的,他們曾經那麽相信阿薩裏格,但現在,這個人背叛了芭別爾。


    那麽未來呢?他會不會同樣因為薩菲爾背叛塔尼特?


    見到阿薩裏格,薩菲爾抓著塔德菈手掌的左手輕輕握了握,然後放開,這才迎了上去。


    塔德菈明白,薩菲爾這是讓她不要輕舉妄動。


    阿薩裏格扯出一個自認為得體的笑容,剛準備說話,就聽到薩菲爾開口了:“芭別爾呢?我有事找她。”


    “她…”阿薩裏格剛準備說她已經死了。


    就聽見薩菲爾接著道:“我不是讓你把遺跡重機的相關技術轉交給她嗎?現在這東西開過來了,她自己躲起來?過河拆橋?”


    說出這話的時候,薩菲爾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疑惑和冷意。


    阿薩裏格一瞬間,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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